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纸质的信。信息时代,什么都电子化了,除了书法爱好者,谁还会写信?这么想着,商挽琴忍不住注意到,他在信封上再次写了她的全名,把“商挽琴”三个字写得清峻秀美,似山巅横着细云,一看就是下功夫练过瘦金体。
学谁不好学瘦金,宋徽宗是什么好人哪。商挽琴继承了爷爷的“因人判字”,就在心中假惺惺地嫌弃了一句,就好像这样一来,便能掩饰她心脏轻微的抽痛。那种奇怪的心悸,又一次袭来了。
她呼吸几次,才拆开信封。开篇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好长一封道歉信,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说他那天说讨厌不是真心,说他其实羡慕甚至嫉妒她的健康,说他曾经喜欢足球,却永远不能上场,也没人愿意和他一起。
说着说着,笔墨却转去了游戏。他承认,说他起初让她玩恐怖游戏,只是想吓她、看她出洋相,没想到她挺有游戏天赋,让他刮目相看。
——如果你的确不喜欢游戏,也不必继续逞强,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他是这么说的。
商挽琴反复将信看了三遍,接着从床上弹跳起来。她才换了家居服,又匆匆忙忙患上裙子。吹干头发后,她本来已经往门口跑,却又折回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音音,你去哪儿啊?”
奶奶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被她的风风火火吓一跳,高声问道。
“我去七七家!”
商挽琴跑走了。
这时她听见爷爷的声音,大概是老头儿从楼上书房里探出头。
“是去找七七的表哥吧?”
商挽琴步伐一顿,跑得更快了。风里隐约传来老人的笑声,还有奶奶无奈的声音:“哎,这才高中呢……”
什么意思呢?“这才高中”,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也或许是不想懂。在那个夕霞褪去、天光仍在的傍晚,她只是奋力往前跑去。
跑到那扇窗户下面,她喘着气、缓了缓,直起身,招手的同时大喊。
“表哥——表哥——”
喊了两遍,窗帘就拉开了。那扇仿佛永远紧闭的窗户,也打开了。他倾身看来,手抓着窗沿,像停在悬崖边缘的蝴蝶,那姿态实在令人担心。
商挽琴灿烂地笑起来。
“表哥,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他是个清冷的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和他说什么,他的回答都会慢一拍。那种缓慢代表着漫不经心,暗示着某种态度,告诉你你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但那一次,他的回答紧跟着她的话音而来,几乎和她最后一个字同时响起。
“——好。”
虽然看不清,但那时她坚信,他一定也笑了。
“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