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阵,我们打不赢。寻常汉军没有我们的勇气、没有我们的决心,没有我们的团结和相互信任。但他们有更好的训练和武器装备,有充沛的给养和资源,还有远胜我等的兵员。
吸纳儒门人才,不只是弥补我等在内政人才上的缺少,还是为了向天下传递一个信息,我等这一次,愿意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群体,不拘出身背景。
白骑,我们要做的事,或许是数千年以降,最为困难之事。想要致天下以太平,就必须要凝聚一切可能凝聚的力量,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一星半点的胜机。”
张晟怔了怔,当叶横舟用扎扎实实的军事理论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时,饶是他再如何坚持,不得不考虑起这确实存在的问题。
叶横舟踏步过来,一把握住张晟的手,恳切道:
“白骑,‘致太平’的理念,是我们凝聚信众的基础,也是太平道能够不绝如缕的根本。
儒门之中,也有今古之分,也有贫富之别,只要他们只要能够坚持这个理念,咱们又何必拘泥于出身呢。一入太平皆兄弟,不也是伱教我的道理吗?”
说到这里,叶横舟叹了口气,直戳了当地道:
“白骑,你说我有燥气,我承认。但我也有一言,望你静听。你是太平道出身,我本就是认同你的信仰,佩服你的坚持,才选择与你搭伙起事。
但你在操持事务时,可以坚持,却万不能偏执,要容得下意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加强军队对教义的信仰是好事,但这种信仰不能是迷信,而是要保证,军士们是在理解理念的基础上,真心认同。这才是我推行随军祭酒制度的本意。”
张晟也如叶横舟先前一般默然。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落到实处,面对这那么多信众时,却也不免如叶横舟一般,操之过急。
片刻后,他释然一笑:
“的确是我有失偏颇了,山主教训的是。”
叶横舟哈哈大笑: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我互为明镜,彼此观照而已。”
张晟俯首一揖到底:
“此诚张晟之幸也。”
两人联袂走出军帐,却见天光灿然,黑山弟子有的演武,有的耕种,有的读书,有的练法,山上山下,秩序井然。
叶横舟俯瞰山下,只感觉到一股惊人的热力正在不断膨胀,旺盛涌动。
整座山头就像是一座不断鼓风的熔炉。
这熔炉中,正在锤炼着即将断绝汉室气数的最强之锋。
他闭上眼,呼吸着灼热的空气,喃喃自语道:
“时间,恐已不剩太多了……”
接着,他转过头,看向张晟,笑道:
“白骑,现在咱们也该去见一见,那位枯坐山中数日的使者了。”
张晟颔首,既已达成共识,他自然不会有其他意见。
两人一路下山,来到修筑在山腰处的一排屋舍,还没走进去,叶横舟和张晟就嗅到一股熟悉至极的香气,幽静而馥郁,浓而不艳。
负责把守此地的士兵本还在皱着眉头,强自忍耐,见两人来后,才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见过山主、大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