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压在城市的上空。狂风大作,摇晃着田里的庄稼。电闪雷鸣,震荡着沉闷的刘柳镇。一场豪雨下得沟满壕平。
正值钢模板产销旺季,到处是繁忙的景象。挨着红星厂这条公路两侧,被红柳镇打造成了工业区。出刘柳镇南,数十家钢制品厂,如同二龙出水,排摆出一个大阵仗。
红星厂的几员干将,文明、吴嫂、家有、柱子、栓子、二菊和四萍,聚集在会议室里,主席台上坐着邵勇。这是普通的生产例会,可从各个渠道汇总的数字,却让所有人为之振奋。第二季度,较第一季度,产量和产值,都翻了两番多。
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全厂职工的共同努力,更离不开段四开放的鞍阳建筑市场,可源源不断的供货,对原材料、生产加工能力、管理和资金流,都提出了严峻挑战。会议几近尾声,大家合上工作手册,准备离场。这时邵勇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响了。邵勇抓起电话,扬扬手道:
“会就开到这吧,赶快抓紧时间落实。”震惊地站起,“什么,段老爷子被撞死啦!”
段老爷子出车祸,犹如晴天霹雳,让邵勇又惊又痛。几个月来,老爷子对自己的帮助,真像老哥哥对小兄弟,有求必应。会议室里,起身和没起身的,都从邵勇的语气里,感受到了邵勇的痛惜与忧虑。老爷子没了,红星厂与段四的合作,还会顺风顺水吗?
段老爷子嫌城里太吵,并不与段四住在鞍阳,而是住在距鞍阳不远的郊镇。今天早上,老头子照例去登山,下山时遇到大雨。雨雾茫茫,天地沉沉。在往家走的公路上,一辆大货车在拐弯处,把老爷撞飞,没等救护车赶到,人就不行了。
撞人的大货车司机,第一时间投了案,出现场的警察问他:
“你知道今天撞死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司机坐在板凳上,沮丧地用手抓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段四他爹!”
警察带着不明所以的笑。
“啊!完喽!完喽!完犊子喽!”
司机听了两眼发直,直抖了手。警察写完记录,让司机过目,签字,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司机一眼:
“你可以回去了,但不允许远走,要随叫随到。”
“警察同志,我不走。你们一定要把我关起来。”
司机语无伦次,用乞求的口吻,满脸期待地看着警察。警察皱了皱眉,吐口气道:
“那你等着,我请示一下”。
得到留在警察局的确切答复,司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他知道,现在只有警察能保证他的安全。
段四在道上混,得罪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段老爷子出车祸,他悲痛万分。其实,老爷子没跟他享几年清福,倒是常跟他操心。好不容易,自己不再过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首先怀疑,是过去的仇家报复杀人。
可警察局却一口咬定,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邵勇能够体会段四失亲之痛,这几天就陪在段四身边,怕他干傻事儿,也帮他料理老爷子丧事。段四还真信服,对邵勇言听计从。
邵勇在大马猴等人的配合下,设置账房,分派人手,该请阴阳先生请先生,该通知亲友通知亲友,该采买采买,把一应事物,打理得井然有序。
哀乐沉沉。段老爷子的住处,把着堡子一头,是一个占地二三亩的大院套,前面和右面,隔条马路就是庄稼地,敞亮,空气也好。这是老爷子生前舍不得进城的又一原因。
老爷子一走,院子里高搭棂棚。满院满街,都是花圈花篮,纸马稥锞,和前来举丧吊孝的人。车辆顺着门口的街道,一直排摆到公路上。远远望去,一片缟素。
院后的街道,搭着一溜餐棚,阻断了交通。厨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厨师和服务员,往来穿梭。熊熊炉火之上,架着几口大锅,水花油花翻滚,煎炒烹炸炖,浓香四溢。
马强和一众把兄弟,披麻戴孝,待在正屋里喝茶水,打扑克。近来,他常常莫名心慌,担心出事,一向深居简出。如果不是老盟叔死,他不会在人前抛头露面。马强心绪不宁,特别好耍的他,连续推掉了酒局、牌局,没事儿,就待在屋子里,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