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强和一众把兄弟,披麻戴孝,待在正屋里喝茶水,打扑克。近来,他常常莫名心慌,担心出事,一向深居简出。如果不是老盟叔死,他不会在人前抛头露面。马强心绪不宁,特别好耍的他,连续推掉了酒局、牌局,没事儿,就待在屋子里,以防万一。
按辽南的丧礼,家祭后开午饭,休息一会儿,送丧,回来,举办隆重的祭奠活动。江湖中人交结甚广,段四又是海交,祭祀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天黑。
两班鼓乐对棚,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吹拉弹唱之余,还有硬气功表演。这边表演枪尖刺喉,那边就演胸怀大石。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服谁。表演者赤膊上阵,这边提一口丹田气,那边吞着蛤蟆气。靠气顶着,让表演者眼睛努努着,如同仇人见面。同伴们如打鸡血,嗷嗷叫着,站脚助威。
鼓乐停。礼宾师开始念下一祭的祭主。终于轮到段四把兄弟们。众人重整丧服,从屋子里鱼贯而出,步行到棂堂。依长幼次序,排列三横四纵,跪伏在棂前。马强是老疙瘩,跪在最后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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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起,大司仪把传来的供品接过,在身前杂耍般耍个花,云团般轻飘飘抬起,端到主祭面前,高至齐眉。祭主双手作揖,接过,捧还给大司仪,大司仪代祭主把供品孝敬在棂前桌上。众祭主虽不必像主祭动手,却也要双手作揖至额前。
段家高门大户,丧事办得铺张,来看热闹的人,多如牛风。把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看热闹的人中,一个青年,大热天,穿着长衣,看马强跪下,拉低头上草帽,悄悄向马强身边靠。舞台上的灯光,偶尔从青年脸上闪过,满脸都是狠戾。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伤之后的康宝宁。康宝宁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又回家躺了半年,放出口风,誓要马崽子的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马强开始嘴硬,可时间长了,也是胆突突,心惊肉跳。他姐夫王强劝他,化干戈为玉帛。马强顺坡下驴,松了口,同意拿钱摆平。
上了说和人,都以为康宝宁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也没想到,康宝宁一口回绝,没有回旋的余地,声称:
“你马崽子不是牛吗?现在,想起息事宁人啦,当初管干啥的啊?想讲和,没门儿!”
谁劝康宝宁,康宝宁跟谁急。最后,自认关系不错,能说得上话的,全被康宝宁怼走。康宝宁真不是光说不练。他弄了把杀猪刀,磨得飞快,藏在袖子里。每天出去,不是在马强家,就是在厂子周围转悠,可马强加了小心,轻易不出门。这才让康宝宁始终未得手。
段老爷子意外身亡。凭段四与马强的关系,康宝宁猜到马强必来。乔装改扮一番,打了辆出租车,到段老爷子住的堡子后边,让车停在公路边等他,独自潜入段家大院。
康宝宁不走大路,专拣小道,慢慢靠近棂棚,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悄悄接近马强。待马强举手作揖,露出两肋,跨步上前,俯身一刀。刀扎进去之后,手上一拧。众人还在吃惊呆愣,康保宁拨开人群,转身就跑,一头钻进路边的玉米地,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强早有防范,来吊丧前,托人从黑市买了一把自制手枪,能打五发子弹,俗名五子K,掖在后腰眼上。软肋上吃了一刀,马强踉跄爬起,想拔枪射击,却因为身穿孝袍,不顺手。血顺着刀口哗哗往外淌。马强双手划拉了两下,一头摔倒。身子开始抽搐。
突然变故,吓坏了在场众人。祭主们纷纷爬起,呼啦围上前来。有眼尖的吹鼓手,看见了场中变化,示意同伴停止了吹打。现场人声嘈杂,有怕沾事跑路的,有卖呆不怕事大的,顿时乱作一团。
段四操劳了几天,身心憔悴。把兄弟上祭,他陪祭。事发时,他看得真而且真,早惊得目瞪口呆。邵勇坐镇段家,闻讯赶来,见段四等兄弟方寸大乱,不待段四说话,抄起电话,报警,叫救护车。可等救护车赶到,马强已经凉凉。
公安联系法医,找目击证人做笔录。邵勇叫过大马猴,帮着通知马强家属,帮忙找殡仪馆停尸,寄存冷冻。在凶手未到案前,不能火化。虽是夏夜,可一应事宜安排完,邵勇忙得满头热汗。
一个星期后,康宝宁投案自首。人走茶凉。马强出殡,全靠段四和他姐夫王强撑场子。马强一死,可乐坏了金晓阳。偷盗鞍钢废铁的团伙,推举金晓阳做了大掌柜。做着无本买卖,金晓阳日进斗金,可他每想起偷盗的风险,头上就如同悬着一把刀,让他毛骨悚然。
金晓阳早摸清马强的路数,知道钱不是一个人挣的,更不能一个人花,可苦于接洽不上马强的关系,把他愁得茶饭不思。他四处打探,终于让他逮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晓阳寻到泰安宿处。泰安正在整理出入账目,见晓阳进来,合上簿子笑道:
“晓阳哥,你要是有空,俺跟你叨咕叨咕上个月的账儿。”
晓阳摇摇手,抬手抓了抓眉头,道:
“帐不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泰安上了心,表情严肃。
“你本家叔叔李枫,现在是不是在鞍钢?”
晓阳挠了挠后脑,接着问。泰安一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