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的肉刑动不动就割鼻断腿挖膝盖骨,其造成的残忍痛苦当然能起到惩罚的作用,但这些残疾刑徒的生命力却大打折扣,即便做苦役也做不了多久。
“陛下,即使刑徒只是遭受肉刑,并不需要做苦役,那他回到家后也无法再进行重体力劳动,基本全靠家人养着,可却每日都在消耗粮食;
如果一个刑徒遭受肉刑后还要承担苦役,那一般来说,此人的罪行很重,被判做苦役的时间必定短不了。可残疾的刑徒每日忍受痛苦,很可能活不到苦役时间的尽头就死掉了。”
稚唯没讲什么仁义道德,眼前的帝王不是汉文帝,“缇萦救父”的故事打动不了秦始皇。
她只用最通俗的举例,给秦始皇计算这二者之中的冰冷利益得失。>>
“陛下不觉得,这未免太不划算了吗?”
“哦?”
巍峨的大殿之内,坐于上首的帝王仿佛被深衣上的浓重玄色所浸染,垂首看向小女官时,神色于脸部暗影中难以分辨。
“你这是在将大秦律法当作商贾买卖吗?”
秦始皇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些轻飘飘,可又似有千斤重,压得人心头重重一跳。
稚唯正色行礼,面不改色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先人作六韬引谚,已是将道理都言尽了。”
“臣知道,严苛的刑罚是为了震慑黔首以及可能发生的罪行,其意义,远比刑罚本身的形式更为重要,可归根到底,做这些的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大秦的统治利益,既然如此,若有别的办法更加利于大秦,那为何不能采用呢?”
“昔日的秦国正是因商君变法而逐步迈入争霸行列;如今,自天下一统,陛下即天子位以来,也有很多推陈出新的改变……”
稚唯大着胆子以眼神示意帝王身上的玄黑色深衣。
“臣斗胆妄言,周礼传承数百年之久的‘衮冕’,难道不比陛下现在身着的‘袀玄’更为华贵、彰显身份吗?那陛下为何废除‘衮冕’,取而代之以更简洁的“袀玄”?”
见帝王面无表情但并无怒意,稚唯一鼓作气道:
“臣猜测,一是因为‘衮冕’沉重,行动不便,很影响陛下处理政务的效率;二来,秦取代周,自是要有‘新’;三是,陛下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已不需要依靠外物增加威严……想来大秦也会慢慢实现这一点的。”
秦始皇听得差点儿被气笑。
小女官前面说得倒还可圈可点,可以被称赞一声“胆识过人”。
但最后一句她说的那是什么?
这隐晦的意思不就是说,秦朝如今还不足以靠自身的存在威慑六国遗民,只能依仗严刑峻法管理黔首们吗?
哪怕秦始皇对此心知肚明,可被小女子一句话突兀挑到明处,他还是忍不住牙痒痒。
“你还真是不怕惹怒朕。
”
能直接说出“惹怒”(),那就是还没真被惹怒。
稚唯干咳一声?()_[((),低着头小声而快速得哼哼道:“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