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可总算逮着了机会,立时撵步趋前,俯下腰,作势要拖郑海珠起来,实则左手压着她的脊柱,右手便往她腰臀去摸。
郑海珠只觉一阵恶心,正要用力挣扎甩脱这副咸猪手,忽然感到背上一轻。
只听徐阿六霎那间软了声腔:“哎,二当家,你怎么亲自来刷马?”
……
一个身材颀长却算不得十分壮硕的男子,一手拿着筅帚刷,一手扣着徐阿六的肩膀。
是他鹰抓兔子似地,将徐阿六从郑海珠背上提溜开了。
郑海珠勉力地爬起来,站稳后望去,正与这被徐阿六唤做“二当家”的男子四目相对。
马厩前的松脂灯冒着火舌,将男子从五官到眼神都映得分外清楚。
目光碰触的瞬间,郑海珠一怔。
她来自四百年后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总是平等地与男子对视,不管是上司、客户还是同行,因而比此世那些常常低着头看鞋尖的各色女子,积累了更多关于男子眼神的素材。
面前这个二当家,莫看一圈络腮胡茬比徐阿六还密,鬓角至鼻翼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但眼中的眸光,却与匪徒们或凶悍、或狡诈、或淫邪的眼神浑无相似,也与郑海珠已经熟悉了的明代官绅们的冷傲、平民们的蒙昧,截然不同。
他的眼里有强烈的英气和善意,而这种刚毅与悲悯交织的光彩里,又掺入了几分慧黠之色,因而显得一对眸子格外明亮夺神。
郑海珠身边的韩希孟,从旁打量着男子时,萦绕她周身的恐惧,也暂时被好奇所替代。
没想到一个匪首,忽略那条伤疤的话,那五官和面架子,竟比松江府专演骁将的翎子小生还俊气凌人。
此时,只听徐阿六讨饶:“二当家松手哩,阿六的骨头要碎了。”
男子口气如霜地对徐阿六道:“你一个爷们,欺负弱女子,不臊得慌?
徐阿六揣着无耻当有趣地“嘿嘿”两声,嬉笑道:“二当家这话说得,兄弟们干这一行,不就是为了钱和女人?便是那官家小姐,也是想睡就睡。再说了,阿六我碰的是这个丫鬟,又不是大当家要的小姐。”
二当家闻言,静默几息,忽地以闪电之速抽出腰间马鞭,“唰”地一声抽在徐阿六的腿上。
徐阿六吃了一记毫无防备的剧痛,“啊”地一声惨呼,膝盖前折,扑在了地上。
二当家扬声道:“这小娘们是不是丫鬟我不晓得,老子只看出来,你姓徐的倒把自己当主人了。大当家开来的秧子(指被绑架的人),不管是主是仆,你也配沾?”
言罢,又是一鞭子,抽在徐阿六背上。
这一鞭居高临下,抽得更狠。
但徐阿六反倒被剧痛激得清醒过来似的,牙槽一咬,撑地而起,怒骂一声“牛承忠,老子日你娘”,便扑过去厮打二当家。
周遭路过或喂马的大小水匪们,立即围过来,哄闹着来拉架。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乱纷纷中,人群外驻足的精瘦男子,发出一声暴喝。
众人分神瞧去,见是大当家邱万梁到了,忙齐刷刷地将石板路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