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正略用了点力扶起挣扎不起的彭氏,“乳娘,我心意已决,这孩子,我断不会让她生下来。”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窗外的风声在木檐上呼呼穿过,听得有雨急急在舱顶上敲打的噼啪声。
又下雨了。
“乳娘既然劝不动玉哥儿,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总不能让你亲手去杀了自家骨肉,阎王爷要算账,那就让他来找我吧。”彭氏劝了半日,终至无计可施,只能跟着狠下心肠。
张宗正站在门后静默了片刻,听着低声饮泣的彭氏,没再应声,抬手推门而出。
船舷两侧插着成排的三角旌旗,旗杆被河风吹得摇摆不定,旗面早已被雨淋湿,都没精打采地卷耷着,便是风再大也难以吹展开来。
这猛烈的河风吹得他头开始痛,落在脸上的雨又冷得让他清醒,脑子胀得快要裂开了,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段时日,他心思不定,虽没有侵扰到他处理政务,却已经影响到他的私下情绪。他向来心似坚钢,性子又极清冷,轻易不会受外在影响。
可是这次不一样,乳娘没有说错,那也是他的亲骨肉,正因此,他才会心烦意乱,犹豫了这么久才最终下定决心。
既是个错误,是他的污点,他会选择亲手抹去它!
他通常喜欢晚上坐船来往于金陵和广陵之间,不耽误什么时间,一般睡一觉的功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第二日,刚至卯时二刻,冒雨行驶了一夜的江南布政使司的官舫,已经停在了安家桥官渡口。
他们下船时,由于赶上是阴天,天色比平时更显暗沉。雨已经转小,丝丝的,牛毛针尖似的。
张府的两辆马车早已在渡口候着了。
彭氏在她媳妇搀扶下下了船,张宗正见她眼睛有些红肿,面色有些苍黄,人也显得老了几岁,看上去是没睡好的样子。
他转身上了马车,在车上坐定后,身子往后座一靠,闭目叹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没睡好的何止是乳娘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