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饮冰注意到温栩的眼神,很轻地笑了笑,笑容中甚至带着一丝谦和的羞赧,像是不小心被目睹秀恩爱的情侣。
“温医生,上次你告诉我,兽化之后,就该当从前作为人的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兽化本就是宣判死亡的不治之症。”段饮冰小心地将洛焉抱在怀里,乍一看仿佛真的是一对爱侣。
他微笑着说:“我也终于明白,死后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主人给予的一切都是恩赐。”
温栩终于无话可说。
温栩离开庄园时,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气温就这么突然地降了下来,卷着雨滴的风吹得人心发寒,温栩坐在车上,意识到什么一般回头看向了庄园。
在模糊的暴雨和闪电中,庄园仿佛森然鬼影,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其中的一切。
她想,段饮冰大概并没有真正明白,何为宣判死亡的不治之症。
真正的绝望从不是社会的偏见或是他人的折磨,而是——兽化的进程不可逆转,不可缓解,一旦开始,便终有一日,成为真正的兽。
所以,挣扎无用,反抗无用,仅此而已。
闪电撕破天空,笼子里的犬耳少年瑟缩了一下,隐约的光线中,可以看见房间中两个并列放在一起的巨大狗笼。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安翊下意识转头看去,身上零零碎碎的挂饰叮当作响。
他看见那条本该和他一样的狗抱着他的主人一步一步走进来,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小心地将主人放到床上,脱下她的外套和袜子,将被角掖好。
“你果然是主人的另一条狗。”安翊突然开口,他跪坐在笼子里,脖子上锁着项圈。眼前这另一条狗也带着项圈,却衣着整齐,行动温雅,简直让人以为他是个人了。
段饮冰没有回应。
安翊抓住狗笼的栏杆,锁链敲在上面叮啷一响。
“我刚才听到了,主人原本是要回房间来找我的。你拦在门口,勾引走了她。”安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段饮冰的背影,“她也是我的主人,你不能独占,她花了双倍的价钱买我!双倍!”
段饮冰动作一顿,他终于转过身,目光依旧是温和的,只是深处隐隐带上了一丝难过。
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尾巴蓬松地低垂着。
“说话不要这么大声,会吵醒她。”段饮冰走过去,站在狗笼两步开外,垂头看着笼中少年。
安翊在那目光下突然有点心虚,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一样,一种天然的敬畏让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早已经离开了校园,眼前也不是什么老师,只是一只和他一样的狗,甚至不如他年轻也不如他漂亮。
“我原本想跟你好好相处的。”安翊壮了壮胆,直视段饮冰的眼睛,“但……但你不该耍这种下作的手段!”
段饮冰感到荒诞,但也了然。
床上的少女安然沉睡着,就这么看着仿佛真的像个天使,优雅且富有,甜美而温柔。那是一张太容易骗人的面孔,如此轻易地就能贴合少年人心中的某种幻想。
……算了。
段饮冰无意解释什么,在庄园几乎无孔不入的监控系统下,很多话也不能被说出口,反正只要看到几次惨状,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会被打破。
他无法打开这个笼子,但至少能做到一件事——不让这个孩子和洛焉单独呆在一起。
段饮冰回到床边,屈膝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