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停了下,低头,挪开自己的脚,目光凝视那把被红海冲上来的木剑。
那是一把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木剑,剑柄上挂着红色穗子和丝绦编织的猫咪。
说句实话,那个猫编得有点丑。
穗子也打散的不太好看。
看得出来,做剑坠子的人没什么经验。
天劫把木剑捡起来,手指去勾上面垂下来的穗子和编织物。他伸手时,一截衣袖随之往上爬,露出手腕上那根首尾相衔的红绳。
之前天劫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手腕上还有这条红绳。因为之前他一直和那死去的少女待在一起;直到此刻,他因为心情烦躁而踱步远离了少女,腕间红绳上立刻传来一股莫名的牵引力。
那道牵引正指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天劫沉默片刻,握着木剑返回少女身边。他从废墟边缘走过去,不过短短十来步,但越走越难过,等他走到少女身边时,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沿着他脸颊一直滴落衣襟。
眼泪越掉越多,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除去眼泪,还有心脏处无法理解的抽痛——他是天劫,‘疼痛’这种感觉和他本该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东西。
但此刻此刻,注视着面前已经死去的,完全牵动自己心弦的少女,天劫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人类创造出来的某个词汇。
心碎。
心脏抽痛时,仿佛真的是被一瓣一瓣掰碎那样疼。天劫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自然浮现出对方满身是血扑进自己怀里,温热湿润的掌心贴过自己脸颊——她那时候是不是也很疼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命运,这样的结局。
心底冒出这样的声音,旋即还有另外一些模糊的记忆跟着爬了出来。天劫看见面前少女更鲜活的模样,看见她穿着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冬日大雪,围巾没有遮住的鼻子泛红,眼睛亮亮的,眼睫上落着路灯橙黄的光。
他看见初春,对方打着哈欠走过人行道,长衣袖盖住手背,她边走边哼歌,拖鞋踩着地面堆积的枯叶,春光浮动在她瓷白脸颊。
他看见盛夏,对方趴在阳台瑜伽垫上,晒着太阳,正用水果刀剔荔枝核。少女的手指细长,荔枝浊白汁水顺着她指腹往下流淌,缀在她手腕骨节上,折过些许日光,晃得刺眼。
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是那样鲜活美好,你看见她,你就想到春昼午照到脸上的太阳光,想到爱和被爱,有的人一站在那就让你觉得她身上有很多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对天劫来说,陈邻就是这样的人。
他那空无一物的灵台,为这个人开满了花,也生出几分名为‘爱’的欲望来。
那欲望的模样越来越清晰,天劫忽然间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他俯身,手掌捋开少女脸颊上浅蓝的碎发,指尖温柔摩挲她眉骨,自言自语:“我知道了。”
“我要送你回家。”
霎时红海沸腾起来,天际乌云密布,沉沉压下,云层间隐约有闪电划过。天劫——徐存湛——无论是天劫还是徐存湛——显然,他并不在意世界意志的死活。
他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什么,哪怕头顶上闪着比他人还粗壮的雷劫,徐存湛也非要去做不可。他把陈邻抱起来,玫瑰花环大了些,被徐存湛的动作牵引,歪歪斜斜落下。
徐存湛空出一只手,扶正陈邻头上的花环,还顺便帮她理了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