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水忆起昔年那一幕,一双老眼盈满了泪。
“要是我知你会因此事耿耿于怀十数年,我早该告知于你。不过只怕我如今说了也没用,我知你怨我。”
“你怨我管教严厉,怨我不让你铤而走险,也怨我斥责过怜儿。”
贺春水声音越发哽咽,“怜儿也没错,她想让你顶替她的孩子而活,她也是没办法。”
“可你母亲,是如此期盼你成为骄阳……”贺春水止住了话头。
谢明翊指尖颤抖,掐进掌心里。
疼痛袭来,强压下了心里剜心般难受的心绪。
母亲盼他昭昭如骄阳,他却偏偏选了最暗无天日的一条路,甚至不惜扼杀“启晟”存在的所有痕迹。
院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明翊抬起眼眸,与卫姝瑶四目相对。
她泪盈于睫,看见他的第一眼急忙错开视线,转过头,用手背用力蹭掉脸上的泪珠。
贺春水侧目看见卫姝瑶,一直紧绷的手臂总算松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说:“要成家了,好好对人家姑娘,有话就说,脾气别再那么倔。”
“你昏迷那两日,她整日整夜守着……听说我要来昭宁,又托人给我送吃的,又找人陪我过来。”
“小姑娘也不容易,小时候就多灾多难的,如今捡回条命,别辜负了她。不行啊,就让我们家祈年来。”
“当年,你说要拿剑砍上龙椅……”贺春水忽地抬手,在谢明翊额头上敲了敲,宛如儿时那般亲昵,“行喽,有出息了。”
谢明翊终是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微红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站起身来,缓慢迈步往外走。
他一步一步朝着日光灿烂的小路行去,朝着小路尽头的卫姝瑶走去。
谢明翊听见身后贺春水走动的声音,听见老头在门口那张早已破旧不堪的摇椅上躺下来。
他顿了顿脚步,忽然转过身来。
然后,双膝跪下,双手交迭额上,以头触地。
一拜救命之恩。
二拜教养之情。
三拜释怀余生郁结。
灼目暖阳照在谢明翊身上,他伏地的身姿渡上了淡淡金光,如一轮旭日骄阳。
贺春水闭眼招了招手,没有再说话。
好半晌,贺春水听见二人脚步声远去,才睁开眼,望着卫姝瑶挽着谢明翊的胳膊并肩而行。
一对璧人的影子在日光下慢慢交迭在一起,再难以分开。
天门关时谢明翊昏迷不醒,云舒特意从肃州请人,说是云游四方的神医。孰知亲眼一见,却是贺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