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家夫妇,他们竟没有离开。
到了近前,他二人相互搀扶着跟谢琅拜下,“官爷,请您宽宏大量,放过李大哥吧,李大哥他不是贼,草民适才想明白了,李大哥去私塾偷盗,他都是……都是为了我们!”
李叔见状却道:“张家兄弟,张家妹妹,你们起来!何必求官府,官府从来都是为贵人办事的,权贵狼狈为奸,哪里会听贱民求情?”
这话谢琅不爱听了,他两袖清风,办案从来公允不阿,怫然道:“足下行盗窃之事,却把脏水泼到官府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老夫可不是平白无故说这话,老夫问你,今年年关前,江留官府可曾接到状书,状告秋浓书舍的林居尤林先生仗势欺人?”
这……
谢琅是江留推官,经手的案子过目不忘,印象中没有看过这样的状书。
但是状书递到推官手里前,底下的录事还会帮着过一遍,否则状书太多,官府忙不过来不说,有些扯皮事,实在不必闹上公堂。
谢琅看向一旁的录事。
录事想起来了,拱手回说,“是有这么一个状子,说是林居尤仗势欺人,譬如一户姓张的人家开酒水铺子,他就介绍人去旁的酒水铺子吃酒,这家人请大夫看病,他就横插一脚,把大夫请走,总之这家人做什么,他拦什么……下官仔细看过这状子,也私下查过,因为状子上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介绍旁人去其他铺子吃酒,临时重金请大夫,这些都不触犯律规,加之林居尤从未在背后诋毁过张姓人家,下官以为不必闹上公堂,便将状子按下了。”
“压下了?那状子老夫帮忙递了三回!最后一次说明了林居尤和张姓人家的私怨,你们管了吗?你们还是没管!”
谢琅微微蹙眉:“什么私怨?”
录事道:“回大人,那私怨分属家事,官府就更不好管了。事情是这样的,秋浓书舍的林先生,就是林居尤……”
原来林居尤年少清贫,十七岁娶了邻村张家的大姑娘,就是张氏。
娶妻后,他依旧苦读,终于考中秀才,远去县里求学,张氏就在家等他回来。
没想到这一去,张氏一等不回,二等不回,直到十年过去,林居尤一点消息都没有,家乡的人都以为他死在外头了。这十年中,张氏帮他照顾他重病的父母,为二老操办后事,期间托人给林居尤去了无数封信,林居尤一封也没有回。
张氏守了寡,有回去县城为老父买酒,遇到了开酒水铺子的张四哥。张四哥为人老实憨厚,只是因为腿脚有毛病,怕耽误人家姑娘,所以至今未娶。
张氏和张四哥相遇后,二人情投意合,张四哥也不在乎张氏是个寡妇,很快娶她为妻。
好在张氏旺夫,嫁给林居尤,林居尤就考中秀才,嫁给张四哥,张四哥酒水铺子的生意就愈发兴旺。
几年后,有乡人从中州回来,与张家夫妇说起异地见闻,说江留城何等繁华,江留的货物何等琳琅,还说江留的大夫医术高超,有回春之妙手,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
张四哥与张氏成亲后,什么都好,就是腿脚愈发不灵便,夫妇二人一商量,干脆把家乡的酒水铺子关了,去江留另开一家,一边做买卖一边求医。
没想到张氏打了江留后,有回照管铺子,居然遇到了前夫林居尤上门买酒。
原来林居尤并没有死在外头,他去县里求学不久,遇到了一位在官府颇有人脉的老先生。
老先生还有一个小女儿,比林居尤只小三岁。
林居尤自觉资质平平,单靠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就在这时,他接到张氏的信,说他的父母病重,请他速归。
林居尤本欲跟老先生请辞回乡,老先生却先一步告诉林居尤,自己要携家人迁往江留,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他来日珍重,老先生的女儿望着林居尤,更是泫然欲泣依依难舍。
善恶取舍只在一念之间。
林居尤蓦地心一横,双膝落地,将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自己的父母早已过世,从今往后,只愿侍奉老先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