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个桥,帮我引见个人。”喝到最后,吴显龙露了意思。
赵辉猜想或许会是薛致远。果然,吴显龙提了这个名字,“——行不行?”
“我试试看。”
“如果为难,就再给我找个中间人,你不必出面。”
赵辉想了想,“没事。我去找他,希望更大些。”
当着吴显龙的面,赵辉给薛致远打了个电话。果然,那头很爽快地答应了,“老赵你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话说,赴汤蹈火呗。”赵辉听见电话里有女人的轻笑声,似是周琳。想到那张脸,微一走神。随即说声“谢谢”,挂了电话。
隔了两日,吴显龙在外滩某饭店设宴,盛邀薛致远。赵辉作陪。薛致远带着周琳出席。两人十指紧扣,俨然一对情侣,看情形似比上次愈发亲近些。席间,薛致远提出预先想好的方案——致远信托出面,找一家银行,发行定向基金,受资方就是吴显龙的公司。“一点也不复杂,资金来得快,相对也安全。”
吴显龙朝赵辉看了一眼。赵辉不作声。薛致远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了。凭显龙集团的现状,发行信托基金是不太可能的,先不说政策规定房地产这块要审慎融资,就算没有这茬,资质不够,审核通不过,也是白搭。退一万步,即便审核通过了,到期没能力回购,照旧还是麻烦,顾头不顾脚了。薛致远似是看出了赵辉的疑惑,又是一笑:
“吴先生的公司不用直接出面,弄一家子公司。项目就挂在子公司的名下。到时候稍微动点手脚,资金不是照样过去?回购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到时不行,再想办法。上海这么多金融机构,公的私的,黑的白的,这么多人要吃饭,难道还会找不到路?眼下顶顶要紧的,是先拿到资金。有了资金,才好谈后面的事,否则,保险倒是保险了,事情也干不成了,是不是?——吴先生是行家、前辈,想问题比我透彻。您自己斟酌。”
薛致远说完,拿起酒杯,朝两人让了让。鼻子上的伤还未全好,淡淡的一片淤青。苏见仁那拳着实不轻。当时众人都有些懵了。想这两人老毛病不改,二十岁打到五十岁。薛致远那天酒喝得不少,到后头就有些得意忘形。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蹦了出来。尤其对着苏见仁,即便什么也不做,对视三秒钟就能燃起斗志的那种。那天他直嚷着要打110,被旁人死死拦了下来。又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说要留证据。要命的是,他居然还问苏见仁讨医药费。酒醒后,薛致远隐约记得苏见仁把钞票扔在自己头上的情景,懊恼之极。不用旁人总结,自己便蹦出“轻狂无状”这个词来。尤其还当着周琳的面。当然,周琳是思路清楚的人,只淡淡问了句,“你跟他一定追过同一个女人,对吧?”把话题往男女那方面带,既避重就轻,也显得不敷衍,还添些趣意。他问,“你怎么晓得?”她便叹口气,“男人嘛。”那晚她很快进入了状态,从“女伴”到“女友”。或许是因为那张脸,让他觉得新鲜,同时也感到亲切,像老朋友。勾起无限往日情怀。即便没有这层意思,她也是个不错的女友人选。年轻、漂亮,充满魅力。因为目的不单纯,彼此心照,倒也省去许多铺垫。追女人也要精力的。男人到了一定岁数,更喜欢直奔主题。简单粗暴。谈情说爱是这样,做生意也是如此。几句话一说,利益和风险一条条摆上桌面。懂的人自然懂。
回去的路上,吴显龙问赵辉,怎么样。赵辉早听闻薛致远的风格,但这么近距离的打交道,还是头一回。
“他脸上写了两个老大的字——‘违规’。”
“人是有些浮夸,不过讲的话也有道理。这世道,不冒点风险,什么事也干不成。”
赵辉知道吴显龙是心动了。生意人一看到钱,本能地就会两眼发光。对他们来说,资金链就是根本。赵辉想再劝几句,又觉得意思不大。
“那个女人——”吴显龙终于没忍住。
“第二次见了。”赵辉道。
“乍一眼觉得很像。但再看下去,还是不一样。论气质,跟李莹差远了。”
赵辉笑笑。吴显龙拿出烟,给他一支。各自点上。赵辉年轻时不抽烟,还是妻子去世后开始抽的。瘾不大,偶尔抽一根,在家从来不会。蕊蕊眼睛不好,鼻子却很尖,一闻到烟味就叫,“爸爸抽烟啦——”他每次抽完烟,都要在楼下待上一会儿,等烟味散尽了才回家。
“想过没,再找一个?”吴显龙问他。
“从小童话故事看多了,觉得后妈都是巫婆。不敢。”赵辉笑笑。
“孩子们都那么大了。”
“孩子们大了,我也老了。”
“老什么?正当壮年。”吴显龙在他肩上一拍,“我要是女人,老早嫁给你了。‘上海好男人’,你当之无愧。”
又隔了几日,吴显龙那边传来消息,说薛致远替他做成了。赵辉有些意外。虽然早知那家伙神通广大,但效率如此之高,委实也是没想到。便打了个电话给薛致远。谢了又谢。到底是看在自己面上才帮的忙,很该承人家的情。吴显龙再次设宴。依然是上次四人。开了一瓶88年的茅台。这次话题要放松许多,真正是只谈风月了。薛致远问吴显龙,“你的梦想是什么?”吴显龙故意道:“《中国达人秀》吗?问这个。”几人都笑起来。薛致远更是模仿周立波的口吻,怪声怪调地,“请问,你的梦想四啥么?”吴显龙回答:“天天能次麦乳精,喏,调一调,调一调。”边说还边做手势。
席间,又说到上海1号那项目。官方通告出来了。S行浦东支行果然是牵头行,统共125亿,占了50亿不到。几人都向赵辉表示祝贺。吴显龙开玩笑:“我原先还纳闷,为什么第一高楼都建在浦东,现在想通了。因为我们赵总在浦东呀。”薛致远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本来我也想不通,被你这么一说,总算是明白了!”
谈笑中,周琳忽的转向赵辉:“赵总是上海人吗?”赵辉一怔,“是啊。”周琳道:“我听你的普通话很标准,还带点北方口音。”赵辉道:“大学里跟几个同学搞过一阵配音主持,还去戏剧学院报了个业余班练发音。”周琳赞道:“赵总真是全才。”赵辉笑笑:“哪里,不过是一时贪玩。”薛致远一旁道:“老赵的本事远远不止这些呢。能说会写,还是钢琴八级。”周琳惊讶道:“真的啊?”赵辉嘿的一声:“我家隔壁的小孩,才13岁,就已经是钢琴十级了。”薛致远道:“那是家长逼的,又是现在。我们读书那阵,有几个会弹钢琴的?能吹个口琴就算不错的了——你们晓得,老赵的钢琴是怎么学会的?”吴显龙是知道答案的,笑而不答。周琳略一思索:“带孩子去学琴,旁边看着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