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香烛南天,烟笼榭阙,香蔼观前。
道门素重养气功夫,是秉日出而劳,日落而息生时规律,待及天晓旭日将升,若是以往此时,茅道长早便领着众人吐纳打拳,石阶前观院素装白衣清闲,辄有十余位道童随着也练,练气修身莫不善用,些宿食香客于此也是此般,叫得茅英小观却盛大势。又且茅道长一贯奔波,操劳时鲜少待于观内,早课晨操不可辍,只由资历深些的道人来带,如此相承一经数十载,小风小雨径捱,大霜大雪苦受,不曾有断。
是便此日今时,一举扫破青鱼帮之消息不胫而走,至于今日每时辰时,道观是被达官显贵围得水泄不通。先当县里赍着敕令锦缎端着御酒金银来贺来请,汪毓朱丹臣弘钧一应俱是自由不束之身,愿不得为官入仕,纳了黄白华服,请得使者去了观外享食一番好宴便罢。后是庄上富户乡里商贾,煮了牛羊抬着红轿也来,锣鼓造势,镲钹喧天,鞭炮响竹,锦篮花仙。请着几位英雄欲是行街争面,汪毓如何舍得下此张俏脸,早借了托辞去得僻静处练剑,朱丹臣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也厌招摇,出了道观整日未回众人寻他不见,欧阳询又未愈得何敢担托,只便要请弘钧去,弘钧大剌剌拍着脑袋,哈哈大笑道:“去得去得,轿子我爱坐得紧,惜却我弘门儿郎尽借与茅老哥去了撑不得门面,不然一并行街倒是个耀门的大事。”叫众人抬着弘钧游于大街小巷,两旁只是欢呼庆贺,弘钧自顾撕着身前的牛羊管顾嚼啖,不时拱着双拳回示众人以笑。
官家得去显贵来过,余下的便是乡里民亲,或有老妪翁叟,或有青壮年少,黄发垂髫风华当年不得尽也。堆堆檀香堆于鼎炉不倒,篮篮瓜果排满石地占道,盒盒卵腊挂去墙垣铺砖,簇簇纷锦堆叠搭林垒山。一众拜伏于地,心诚口虔谢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恩及长命百岁的好道长,道童俯去一一扶起,却难将尽,是此位扶立,彼又拜下,一时浪涛叠推般此起彼伏。又多时不见得茅道长,众人呼唤得他出,意欲当面诚见拜谢,道童当即道:“道长去了,不在观内……”
不及声罢,人群中哀嚎也出,如丧考妣:“那番英雄却是短命,果真老天见不得心善人,茅道长去矣,何其壮哉!”且有纷纷去了赍奉花圈白练之意,吓得道童涨红了面要去拦,口拙时却越说越乱如何劝得,朱丹臣正自外回观,目得观内乱相哭意滔天,不解问去。
一位道童指着身旁泫然欲泣的一位,说道:
“他给道长说死了。”
“哇——”之一声道童管顾嚎啕,引得旁人泪如雨下只道念起了昔时师徒之情,忆及往日道长福荫种种恩泽加施,如今去了也是众人害得——如若非是相逼去讨青鱼,如何得去。声嘶力竭引吭大叫闻不得他音,朱丹臣几次欲拦奈何声小如何拦压得住。
“咋了这是,哇哇哇的,这大喜的日子管顾哭上了?”弘钧叫哭嚎激得心躁,出来看觑个究竟。
朱丹臣摇了摇头无奈也道:“鸡同鸭讲,说不明白。”拔脚便去内观,弘钧一头雾水,问去身旁的道童,那道童道:“他给道长说……”
哭着的那位道童厉声打断:“没有!”喝住了罢,回身对弘钧道:“弘老爷,我说道长去了,是去了县上赴案,不是去了性命,可这些香客,只道是……”
“哦?啊哈哈哈!”弘钧洪钟一般笑声炸开,“知得了,知得了,无妨!叫我来喝住这帮哭丧的,恁晦气。”当下使了声响叫众人先静,随将前后原委备细说来,言及神勇处莫不添油加醋也是自吹自擂,众人围聚来听只将道观渲势得说书开摊一般。知得茅道长未殁,皆是欢喜心中轻了几分,听得精彩处莫不抚掌欢呼。
屋内朱丹臣正与汪毓喝茶,闻得外观动静,汪毓不解也道:“朱大哥,为何屋外且哭且笑,现时还有叫好喝彩的动静。”
朱丹臣笑了笑:“风尘仆仆,东奔西顾,哭不如笑,人不如故。”
平心而论,此番剿匪白捕头所表官家作用不可小觑,但百姓久苦于官家无作为久矣,内心积怨极深,所然将全部功绩一并归于茅道长一行,数恩并谢眼下可是欢络。又闻弘钧所述观内时有几位英雄正歇,如何不来访得,当下声势也大,是由弘钧引路。
却说弘钧引路于前,威风凛凛如是将率百万之师,身后熙熙攘攘俱是凑来道谢的亲民,如胜仗归来且意气风发,只闻得弘钧大吼一声,惊得雀飞震得楼塌:“老弟们!哥哥领了客人来,且不看茶?”
汪毓怕得阵仗,欲问朱丹臣怎番是好,却寻不见了他,扭头时目得其正攀着侧轩要出,也竖指唇前小声道:“朱大哥方想起有要事未决,眼下即去,问得时不便相说,只言未归。”
不及汪毓出声朱丹臣闪身离去,时正弘钧推门而入,惊得汪毓身子一颤,当即出声:“朱大哥未归,未归……”
“未归个屁,老子亲眼看着他从我眼前晃进来的。”觑视了屋内详细果真见不得朱丹臣,又道:“罢,罢,汪小兄弟在诚好。”当即搂过汪毓推去身前,迎往众人道:“列位!是便此位小兄弟,则是那一剑去首两剑诛悍,三剑清匪四剑荡寇的小剑仙,此战得捷全凭他数剑定音,年纪轻轻仗义相帮一身赤胆不说,武艺剑法又高若此,前途无量,可要好好相谢。”
“谁?”汪毓一脸疑惑:“我?”
弘钧笑着让开去,身后人潮涌将来,满把汪毓手紧紧攥住,且是晃动且是声泪俱下,纷纷诉说着如何遭得青鱼帮荼毒,如今能免于匪患真当天工开眼,可得好好地感谢恩人。汪毓初时欲去,却由不得他抽身只被乌泱泱人群锁住,心中安慰也道:躲过了达官绕过了显贵,也该当受乡亲们一礼,再躲岂不寒了一众好心?坦然也受只是点头应承。先时真无计较,却待慢慢一变十十成百百去千,乃至屋外列阵几丈,观外堆叠数层,似鲨游狭渠龙钻蛇道要将庙观挤破一般,汪毓心头生怕,彼时双手被捏得通红火辣辣钻去了心,念着找些托辞要去,正见弘钧挤去门外,心急叫道:“弘大哥却往何处,莫要丢了小弟一人于此。”
“老弟自顾先忙着,我再领些人去一旁瞻瞻那个神龙摆尾杀神枪欧阳兄弟。”神龙摆尾杀神枪当又是弘钧说书时造势乱起的名号。
汪毓忙出言相阻:“使不得使不得,欧阳前辈可还躺着呢!”
“该叫醒了,躺恁多时,月子也不得这般躺。”
却及去了屋内,榻上并无一人,只留一张宣纸上头墨迹未干:“要事未决,眼下即去,晚时自归。”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