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本就不是正常人家。”我跪在地上呢喃。
“你倒是说说,家中无后,你爹如何打算?”
“爹一直跟我说的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我及笄后为我谋一个好夫君,使他入赘,然后家产交由他打理。若生了孩子得随母姓,爹也好将家业传给这个孩子。”
长公主喝着茶点点头,“目前是合理的想法。”
“以前不觉得,现在回头想想这个决定多么不凡,大多相同情况的达官贵人,选择不都是像长公主您说的那样,多娶几房妻妾然后不停地生孩子吗?如此也不肯将家产平白无故赠与外人。我爹在地方做的官虽说不大,但也不是没有积蓄。事实上家产也够养活几代人了。我是说,就像旁人的劝告责怪,他也不必委屈自己。他就跟旁人说,他这个丑女儿嫁不出去,自己是要守着她的。而且娶了后妻等于给孩子找了后娘,继母待原配的孩子有几个好的?要后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怕大女儿受到冷落,遭欺负。”
“这么说,他不肯续弦的原因是担心你?”
“就算后代不劳动,靠我爹留下的余粮也能安稳过好几代,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说给外人听的那番话,也不过是个说辞。拿我当借口什么的,挡那些菩萨心肠要给他介绍对象的婆婆妈子,一个幌子罢了。”
“你爹守着你?守一辈子吗?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怎么办?”
“我爹说,”
我说了四个字。
“不嫁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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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悲哀地设想过这件事情。
比起老成没人要的老姑娘,我更害怕变成普普通通洗衣做饭的寻常妇人,等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沉默寡言的无趣的人的那天,就是我死亡的时间。我跟父亲说,请在那天将我埋葬,并准时来参加我的葬礼,他居然问我讣告词怎样写合适。
他跟所有父母一样操心我的终生大事,但不认为婚姻就是人的最终归宿。他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但又差点把我嫁给一个陌生人,其实也算符合他的做事方式,古怪的滑稽感。
佛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他应该是有大智慧的,大智若愚。
他不信佛。但是爱去蹭人家素斋饭吃。只有在想发财的时候拜一拜关公土地老爷。
哦对了,他还就城隍庙的木质与材料问题发表过一番高谈阔论,大致意思是塑城隍爷铜身的匠人就该自己坐进去看看比例协不协调,那么大个坐在那么小的盘子上不憋屈嘛,这尊神像就该熔了造船,还能祈福海上渔业兴盛安明,以及该把灶神的制匠一起丢进去做船渣……
长公主抚掌大笑,直道有趣,有趣。
看得出她是喜欢我的,心落下来些,她在走时送了我些物件,宫女宣着绫罗绸缎叁百匹、洛沙翡翠夜明珠、黄金白银珍珠玉镯等,我整个人傻掉,感觉受宠若惊。
这来一趟公主府,犹如走了一回流金河,河里一捞,尽是宝物,一捞一个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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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仆役挑担推车,预备把好几箱财物给我送过去。道别时,谌暄拉着我的手道,过几日便是桃花节,宫中设宴,你一定要来。别了吧,桃花节,于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回忆,要不是当年的尹辗,而今也不会在这里。
下意识想拒绝,她又道,到时我有节目要表演,你来为我伴奏如何,我说万万不可,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她说没关系的,奏者围成一圈,她在中间起舞,随着她舞姿抱琴向她靠拢,弹奏并不需要多高技巧,混在一众琴姬之间,戴上面具,错了也看不出来。
还说不能拒绝她。的确,我回头看看成箱的赏赐,身上的锦缎绫罗,拒绝这话确实不好说出口,动了还给她的心,也就敢想想而已,只能答应下来。
她开心得不得了,说期待我的伴奏,可我一点都不期待,我沮丧到不行,我做不好这件事,又没法开口拒绝,满车的金银财宝我也不高兴了,只想把它们扔回河里。
到严府,覃翡玉在院子门口,跟人交谈,淡淡看我一眼,似是有话要对我讲,我同他擦肩而过,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