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躺在草堆里浑身是血的模样。
可她知道,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他的世界腥风血雨,而她肩负着双亲之仇和自己的理想。
直到钢笔在纸上洇了一滩蓝色墨水,她烦躁地把废纸团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纸篓里,站起来看向窗外。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在窗边看着雨点落在窗下那颗大树的树冠上。雨滴在青黄相接的叶子上,瞬间绽开,又顺着脉络流下。她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
方子初来到肖凉的病房后,眼前只见一个空空如也的病床,上面被褥枕头迭放整齐,肖凉曾穿的病人服也被放在床尾。
见此状,她措手不及,转过头想去问邻床的人,却看到那里同样是空着的,才想起之前的小男孩两天前就出院了。
她向护士站一路奔去,找到了江小梅。而对方听她说明来意后也是一脸错愕,表示病人的出院手续是需要主治医生签字同意的。
于是两人又赶快找到了查房途中的顾修文。
看到顾医生与江小梅同样的惊讶表情,又听顾修文提到曾在医生办公室旁的楼梯间见到过肖凉。方子初暗道不妙,随即让江小梅带她去办出院手续的地方,顾修文也跟着两人下楼。
“什么?没有我的签字同意你怎么能放她出院?”顾修文对着柜台边的小护士大声道。
小护士被他少见的严肃样子有点唬到了,诺诺地低声说:“我才来没几天,不懂这些规矩……”
顾修文此时懒得教育她,问:“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小护士看了一眼钟表,回忆道:“得有二十来分钟了。”
方子初上前问:“那他手里有没有带伞?”
“没有。他付完钱就出门了。”小护士答。
方子初跑到伞架旁,随手拿起一把伞撑开,冲进了门外的雨幕,却被顾修文拦下。
“他是我的病人,我也有责任。正巧下午没有手术排班,我们分头找,这能更快些。”说着,顾修文也撑开了雨伞,“你往东走,我去西边那几道街。”
方子初举着伞在愈来愈大的雨中疾步小跑着,丝毫没有留意到鞋袜被路上坑洼里的泥水溅脏。雨滴的声音从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街上的小摊贩们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匆忙收摊。过往的行人在一顶顶伞下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们步履匆匆。
而方子初正逆着他们的方向,高举着伞连跑带走,以便看清楚前面的光景,时不时微微踮起脚尖张望着。
她就这样越过了两叁片街市和几道窄巷,因为拿伞的姿势雨水潲进来更多,下半身的衣服已经湿透,心里也更加茫然了。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这么费力去找肖凉是为了什么。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是很好吗?可为什么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床位和收拾整齐的衣物,她霎时间心就慌了?
放眼一望,更加猛烈的雨水激荡起地面上层层的尘灰,整条街上浮动着晦暗的淡黄色雾气。
就在这其中,方子初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个正踽踽独行的黑色背影,在视线中一高一低。
她大步跑到那背影身后,看到他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浸湿,便把伞移到了他的头顶。
前面的人早已察觉到是她,却不吭一声,身体移了一下,与她的伞错开一段距离,任由大雨继续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