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这事可马虎不得,还得提高警惕,听说这病毒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爸妈也参加了讨论,乔伊觉得自己一直插不上嘴。她心里有事,就越发地沉默不语,她在寻找机会,把要跟张晓光结婚的事摆到桌面上来。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全家人都在谈论“白色瘟疫”的事,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结婚,别人肯定以为她疯了。
柳叶儿晚饭吃得极少,只喝了一碗汤,吃了薄薄一片面包,就上楼去了。她黑色的带暗花纹的长裙,给乔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是在全家一片热烈的喝汤声中无声地离开的,她的长裙轻轻擦着地面,走得楚楚可怜。
乔伊坐在那里,看着柳叶儿的背影一寸一寸变短,然后整个儿地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她能理解小姨妈心里是多么的落寞,她希望永远引人注目,希望引起家里人时时刻刻的关注,但在她得病后的漫长岁月里,家里人把精力和耐心差不多已经用光了,剩下的只有近乎麻木的眼睛,把病态当成常态,她的病很难再引起家人的注意。在这个家里,在柳叶儿眼里能称得上“知己”的,大概只有乔伊一个人。
——你要走了?
——我要到哪儿去?
——你要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柳叶儿正在她自己屋里安灯泡,乔伊吃过晚饭从她门口经过,被她叫住了。“进来!有话跟你说。”于是,她就说了上面那番话。她站的位置很高,正把手中的灯泡拧得忽明忽暗,她的房间就像一个密室,隐藏着无数秘密,而“乔伊要结婚”就是这众多秘密中的一个。
乔伊憋了一晚上没说出口的话,倒让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随随便便说出来。
这世界越来越怪了。
焦虑的赵楷
“我还是找不到小夏,急得我没办法。”
赵楷出现在电视台演播室里,样子有些变了,他的头发黏哒哒、湿漉漉地贴在脑门儿上,眼镜上积着一块白斑似的油。他说“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反复说这句话,然后用食指顶一下眼镜,又说了句“我实在是没办法”
乔伊把赵楷从演播室里领出来,走廊里空寂无声,地面上反射着青白的光亮,乔伊感觉他俩就像站在一块光滑的冰上,上面没有天,下面也没有地。
——她说她不会再理你,真的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变化这么快?
——不为什么,就是这样。
——这样啊?
冰面上出现了嗡嗡的回声,他们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效果,他们说话的语速比较快,都有些沉不住气似的,乔伊想她的前男友宁浩会不会也像赵楷这样,在这座城市里疯了似的满世界找她。
乔伊犹豫了一下,从小包里掏出一个黑封皮的活页本“刷刷”写了几笔,她说:“喏,给你,我也不怕得罪小夏了,这是她的地址,她现在躲起来在写一个电影剧本。”
“她不是电视导演吗?怎么又改电影了?”
“小夏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她一直很向往草原,梦想着能拍一部历史大戏。”
赵楷说:“她这种性格真令人担心,想到什么是什么,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跟都跟不上。”他拿了那张纸,很快消失在楼道尽头。
赵楷走在路上,时间大约是上午点左右,阳光暧昧,天空的颜色有点灰。他走在闹市区的步行街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到哪儿才能打到一辆出租车。他一直往前走,盲目地没有目标地往前走,好像只要走得快一点就能找得到小夏似的。
他忽然感到饿了,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妻子跟他呕气,说他从云南回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是什么人把你的魂儿勾去了。”妻子阴阳怪气地说。
一早起来他跟妻子说要去驾校练车,下楼打了一辆车,突然改变主意了,让司机开到电视台去。他一心想要见到乔伊,从她那里打探到小夏的地址。得到小夏的地址之后,他忽然感到饿了,就近拐进一家装饰得红红绿绿的小吃店,叫了一碗馄饨和一屉小笼包,手里拿了一根还未掰开的木筷,愣愣地坐在那里等着。
他对自己说,我这又是干什么呢,放着好好的班不上,跑到这里来吃馄钝,该不是神经错乱了吧。赵楷以前是严谨有规律的男人,从不轻易移动自己的生活坐标,但自从遇到了小夏,一切都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