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跟詹姆斯一起出来的女孩,像赶小鸡似地把孩子们“嘘嘘”地赶进了另一间客厅。玛丽凯特已事先在那边壁炉前的地板上铺好了一块桌布让他们坐在上面。
原来乱哄哄的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在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的时候,斯佳丽试着“搞清楚”那些大人们。
杰米的两个儿子长得非常相像,她简直无法相信二十一岁的丹尼尔竟比布赖恩几乎大三岁。当她对布赖恩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他脸涨得通红。唯一的另外一个男青年开始肆无忌惮地取笑起布赖恩来,但当他身旁一个粉红色面颊的女孩按着他的手说了一声“别说了,杰拉尔德”时,他就停住了。
原来他就是杰拉尔德!如果爸爸知道那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是以他的名字取名的,一定会非常高兴。他叫那个女孩子波莉,从他们闪耀着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一定刚结婚不久。帕特里夏对杰米称为比利的那个年轻人特别专横,所以他们也必定是夫妻无疑。
但是斯佳丽很少有时间听到其他人的名字。所有的人似乎都想跟她谈话。而她说的每件事都会引起众人惊呼、重复或敬佩。她发觉自己对丹尼尔和杰米谈她的杂货店,对波莉和帕特里夏谈她的裁缝,对詹姆斯伯伯则谈北佬怎样放火烧塔拉庄园。不过她谈得最多的还是她的木材生意,谈她自己如何把一家小锯木厂变成了两家锯木厂、好几处贮木场及现在亚特兰大边缘地区整整一个村子的新房子。每个人都大声地表示赞许。斯佳丽终于找到了不以谈钱为禁忌的人。他们和她一样,都愿意努力工作,决心通过艰苦的劳动发家致富。这一点她已经做到了,对此他们都说她了不起,她真想象不出刚才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美妙之极的晚会,回到外祖父那幢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去。
“丹尼尔,如果你已经把你姐姐的大半只生日蛋糕吃完的话,是不是给我们来点音乐?”当杰米拔出一瓶威士忌的木塞时莫琳说。突然,除了詹姆斯伯伯外,每个人都以一种似乎经过训练的常规站了起来移向四周。丹尼尔开始在提琴上吱吱咯咯地演奏起一首快节奏的乐曲,其他人则大声喊叫着加以批评。与此同时女人们很快地收拾好餐桌,男人们则将家具移到墙边,把斯佳丽和詹姆斯伯伯留在原处,像坐在孤岛上一般。杰米端给詹姆斯伯伯一杯威士忌,半弯着身子等着老人发表意见。
“还可以,”老人评价说。
“但愿如此,老爷子,”杰米笑着说“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酒。”
斯佳丽努力想与杰米的目光相遇,可杰米就是不看她,最后她只好喊了一声才引起他的注意。她现在该走了。每个人都在拖着椅子在火炉四周围成一个圆圈,小孩子们都在大人脚边的地板上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显然他们正在为音乐会开始作准备,而音乐会一旦开始,再想站起来告辞就太没有礼貌了。
杰米从一个小男孩身上跨过,走到斯佳丽身边。“这是给你的,”他说。一看到他递过来半杯威士忌,她简直吓坏了!杰米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有教养的淑女是不喝威士忌的。她不喝烈性比茶大的任何东西,除了偶尔喝点香摈,果汁混合饮料或很小的一杯雪利酒。杰米不可能知道她过去常喝的那种白兰地。他这简直是在侮辱她!不,他不会侮辱她的,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她勉强发出一声尖笑。“我该走了,杰米。我在这里玩得很开心,可是时候不早了”“你不会在晚会刚开始的时候就离开吧,斯佳丽?”杰米说着便转过身去对着他儿子。“丹尼尔,你那种吱吱咯咯的刺耳声音要把你新找到的姑姑赶跑了。给我们拉首歌吧,孩子,可不要像猫打架似地乱叫。”
斯佳丽想再开口说话,但她的声音全被淹没在众人的喊叫声中了。
“拉得像样点,丹尼尔,”“给我们来首民谣,”“来首爱尔兰双人对舞曲,孩子,给我们来首爱尔兰双人对舞曲。”
杰米咧开嘴笑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以压过屋内嘈杂声的大嗓门喊道。“凡是有人提出要离开,我的耳朵就会变聋。”
斯佳丽觉得自己的火气在往上冒。当杰米又把威士忌递给她时,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正当她要把他手中的玻璃杯打掉之时,突然意识到了丹尼尔己开始演奏的歌。那是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
爸爸最喜欢的歌。她望着杰米那张红润的爱尔兰人的脸,看到了她父亲的形象。哦!要是爸爸能在这儿,他一定非常喜欢这番热闹的场面。斯佳丽坐了下来。她对递过来的威士忌摇了摇头,对杰米软弱无力地微微一笑。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这音乐是不会允许你悲伤的。它的节奏太有感染力,太欢快了,每个人都拍着手跟着唱了起来。斯佳丽的脚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在裙子下面跟着节拍轻轻地动了起来。
“来吧,比利,”丹尼尔说,实际上这话他是顺着调子唱出来的。“跟我一起合奏吧。”
比利打开窗座盖,取出一只六角形的手风琴。手风琴的摺式皮风箱呼吭呼啼地打开了。他走到斯佳丽身后,伸手越过她的头顶,从壁炉架上拿起一样发亮的东西。“让我们来点真正的音乐吧。斯蒂芬——”他把一支闪闪发光的细管子扔给那个肤色黝黑、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有你,布赖恩。”话音刚落,又有一道银色弧光划过空中。“这个给你,亲爱的岳母大人——”他把某样东西放在了莫琳的膝上。
一个小男孩起劲地鼓起掌来“是响板!莫琳伯母要用响板打拍子了。”
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已停止了演奏,而随着音乐的消失,她又感到悲伤起来。然而她不再有离开的念头。这个晚会跟特尔费尔家的音乐会完全不同。这里轻松而随和,充满了温暖和笑声。原先井然有序的两间客厅,现在成了大杂烩,家具被搬开,两间客厅中的椅子都挤在火炉前,围成了一个散落的半圆形。莫琳举起手,发出了僻僻啪啪的声响,斯佳丽这时才看清“响板”其实是几片光滑的厚木片。
杰米还在倒威士忌并传递给别人。怎么,女人也喝这种烈酒!而且不是私下里喝,也不觉得害臊。她们和男人一样尽情欢乐。我也要喝一杯。我要为奥哈拉家族而庆祝。她刚要喊杰米,突然想了起来。
我还要回外公家呢。我不能喝酒。他们会有人从我呼出的气中闻到酒味的。没关系,我内心就像刚喝过一杯似的感到很温暖。我不需要喝酒。
丹尼尔在弦上拉了一下弓。“酒吧柜台后面的少女,”他说。众人都笑了。斯佳丽也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顷刻间,偌大的客厅内便响起了爱尔兰双人对舞的音乐。比利的手风琴呜呜地发出有力的声响,市赖恩在他的锡笛上吹奏着这一曲调,斯蒂芬则用他的锡笛声音瀑瀑地吹奏着对应声部,配合着布赖恩的主调。杰米用脚打着拍子,孩子们拍昔手,斯佳丽拍着手,所有的人都拍着手。只莫琳除外。
她扬起握着响板的手,发出断奏的尖利僻啪声,用一种急切的节奏,把所有的声音融为一体。响板发出了快一点”的命令,其余的人都跟着加快。笛声更加高扬,提琴也吱吱咯咯地拉得更响,手风琴只得呼哧呼啼地紧紧跟上。五六个孩子站了起来,开始在客厅中央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乱跳起来。斯佳丽拍热了手,脚也在跟着动,仿佛也想跟孩子们一起跳似的。当爱尔兰双人对舞曲一结束,她便身子一仰靠在沙发椅背上,累得精疲力竭了。
“来,马特,做给这些小家伙看看该怎样跳舞,”莫琳喊道,一边用响板发出一阵诱人的僻啪声响。靠近斯佳丽的那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站了起来。
“愿上帝保佑我们,请稍等一会儿,”比利哀求道。“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先给我们唱首歌吧,凯蒂。”他扯动手风琴,挤出了几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