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老尼姑提起我老家翁和他好哥们干过的这桩荒唐往事时满脸鄙夷。至于那位啼笑皆非的小胖子,没人关心他是否找回了妈妈。毕竟他家最终也在他手中灭亡了,由于他儿子后来死于氏康之手,没有继承人,就把景虎也就是后来的谦信公收为养子,以及关东管领一职,连同其家系图、世传的重宝都让渡给景虎,让景虎正式成为其家的家督和后继者,他退出了关东争霸的舞台。
迎谦信为养子之后,他满脸啼笑皆非地早早出了家,剃发隐居,为当年被捕缚并遭氏康杀害的幼子诵经。本来过着岁月静好的隐居生活,却在谦信的两个养子争位的“御馆之乱”中,久未露面的这位满脸啼笑皆非之人带上氏政弟弟的幼子道满儿一同为了和解出面交涉,两人在前往春日山城与景胜会面的途中被景胜手下的士卒杀害,享年五十七岁。
此人一生都是啼笑皆非。他率领很大势力亦令自家灭亡。还有与氏康的战斗中没有胜过一次,据甲州留下的史料说因为他觉得氏康是小人物,总是把战斗交给部下,而自身没有出阵,最终造成灭亡的结果。虽然在天文十一年,他向鹿岛神宫奉纳的愿文中有发誓消灭氏康之言,然而毕生被氏康追打逃亡至晚年,却选择了站出来支持氏康之子继承谦信留下的未竟事业。
当年他亲生的幼子龙若儿被氏康捕杀。许多年后,他带着氏康的孙儿为了寻求和解而一同遇害。
他抱着仇人的孙儿被杀死在和谈途中的时候,大概也是满脸啼笑皆非。
“你注意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和自嘲。他躺在那里,无语而问苍天,”眼光疯狂之人发火之际,忽有所见,咦了一声,指着台边一个仰躺地上的小家伙,纳闷地说,“而且连裤子也没穿。这家伙是谁来着?”
“哦,那是秀吉新收不久的养子八郎,他没事就爱这样躺着,以嘲讽般的姿态,主动引怪……”泷川转面瞅了一眼,刚答没几句,后颈就挨扇骨敲打。
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他只是躺在那儿,哪有嘲讽谁?你就爱胡思乱想,‘珠光小茄子’就别再想了,地你也拿了。况且秀吉的养子还用你来介绍,他又不是光秀,收谁都是先问过我的,还领到我跟前去了。只不过我没想到小孩长这么快,转眼又大了一点。”说着,又伸扇子作势要敲打,泷川低头说道:“主公教训的是,老臣不敢想入非非了。”
光秀低着头,我留意到他背梁全湿了,汗水把衣服粘在那里。眼光疯狂之人转身瞥视,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存怨念。有流言说前次你攻下八上城,我却决意斩杀秀治和秀尚,结果在交换人质前惹恼了他们的家臣将你的母亲杀害。还说未必是你真正的母亲,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毕竟是个娘。然而这般无稽之谈让我听了恶心,还感到可笑。你送母入城?当时八上城让你包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胜利方的主将要换取敌方城主出降,居然要动用到自己的母亲当人质,合不合常理?你们脑子坏了才编造这类故事抹黑我,就像三河那谁撒谎说我让他杀自己妻儿,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杀害妻儿老母了?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光秀忙躬伏道:“那些都是无聊浅薄之辈乱编来消遣咱们的戏曲之作,憎恨我们的人什么伎俩都用了,其实不值一哂。乞望主公明察!”
“我当然明白,”那眼光疯狂之人冷哂道,“不过有人说,当初义昭以二岁的儿子为人质表示投降。可是我并未因此原谅他,还把义昭流放了,听说你对我的举措愈加愤怒与担忧。然而你只埋在心里,是不是呀?”
光秀惊恐道:“谁说的?哪有这种事情?忠臣不事二主,天上没有两个日头。自从跟随了主公,我这心里就踏实了。从此不再抱有其它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帮助主公,搞定天下。”
眼光疯狂之人冷哼道:“你想帮我搞定天下?好啊,先搞定你笔头家老利三的亲戚,摆平四国,帮我搞定那个不肯降服的元亲,怎么样?”光秀伏首说道:“我一定努力去做。”
“努力去做?”眼光疯狂之人听了又提扇敲打,恼道:“做你的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光头,平时戴假发,四处结亲家、认亲戚,拉拢关系,连甲州那边都是你亲戚,对吧?你认他们干什么?我帮你求得赐姓惟任,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最近还准备让你当我家的御食奉行之职,连我吃什么饭菜都归你这秃子来管,赐给你的封地一块又一块,奖赏比谁少?你还不满意?不喜欢就归还给我,光着脑袋去山里出家当你的和尚去!”
光秀假发落地,被打出了秃头的本相。他忙不迭去捡起来戴回头上,慌乱中却戴歪了,狼狈不堪的模样引得许多人发笑。便连那眼光疯狂之人见了也似觉好笑,提脚一踹,却只在光秀头上虚晃一脚,踹去旁边,踢得那个在旁笑出声的家伙吃痛叫苦:“哎呀,你踢到我刚才采木耳受伤之处了……”
眼光疯狂之人冷哼道:“我叫你去练骑射,你却去采木耳?踢你一脚还算轻了!”
自从先前跟随一大伙人进来,我就忙着寻觑有乐的身影,此时听到有一个声音似是他,心中惊喜:“啊,他也在这儿。不知他有没有遇到我遇到的奇遇?”
眼神疯狂之人又以目光寻觑而来,我缩头藏进柱影后边,但见他望向人丛里一个巨大脑袋,刚抬折扇指去,好几个高鼻深目之人就过来了,施礼拜见,和他打招呼,笑问:“右府大人,这会儿马上就要开练了吗?人怎么又这样多?”
“人是很多,”那个名叫友闲的人忙迎上前,说道,“没办法的事儿。每次右府大人一露面,往往会吸引来许多人。还好更多人不知道我们在新盖好的戏棚里排练,却都急着涌去新剧场那边。”
高鼻深目之人摇头道:“我们也以为是在新剧场里排练,刚刚带着唱诗乐班赶到那边去了。右府大人没久等吧?”
“没有,他忙得很。”友闲微笑道,“也不觉得等候多久,说话间你们就到了。”
眼神疯狂之人瞪他一眼,唰的打开折扇轻摇两下,冷哼道:“今天又玩什么花样?”
“没花样,”高鼻深目之人笑道,“老样子。戏呢,还是那一出。”
旁边一个笑咪咪的金发家伙补充道:“就是你被刺杀那一出。”
光秀一听,忙转身去人丛之中寻找有乐身影,急道:“谁跟我换一下角色演?”有乐往后边退缩,咋着舌儿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可你那歌辞和对白太多了,我怕记不住……”
光秀着急道:“然而我一把年纪,怎能演这么年轻的人?你看我头都秃了……”有乐退避不迭的道:“你头秃,我也秃头呀。不过我听说你前几天是赌气要出家,才剃光头的……”光秀焦灼道:“就算不看在大家都秃了头的份儿上,你也该念着我前几天送给你一个那么漂亮的假发套的情面,帮帮忙吧,兄弟!”
有乐伸头瞧了瞧歌本儿,就摇脑袋后退,说道:“不行!然而看在你送给我一个那么漂亮的假发套的情面上,这便提醒你。趁戏没开始,不如赶快去跟我哥换角色来演,我看这个办法还差不多。赶紧去,他在那儿等着你呢。就是那谁谁谁谁,他也是口水多过茶,不怕对白多。”
长秀在旁捻着颔下微须听着,冷笑道:“你让他去跟主公换角色,换成光秀演那个恺撒,然后主公和我们大伙儿都向他行礼,这合适吗?”
“人生如戏,不过戏里拜一拜没什么不合适的,”有乐转身掩着嘴笑道,“我看他也想扮更嫩一点儿的,你去告诉他,演侄子或外甥更年轻更嫩,这个角色更合适他。你看他换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