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毫不别扭,没有迟疑,不作挣扎,绝无疑虑地拜倒下去。
“这是命运。”
他用着陈述的语气发问。
“对,这是天命。”
刘季的语气此刻是接近刘邦的和煦轻和了,甚至带着仿若循循善诱一般地温和。
“我们要颠覆秦的江山,篡夺秦的社稷,可偏偏又要沿用着秦的制度,坐稳着我们的位置。”
“我们简直太无耻,太卑劣了,后世人怎么能把我们称呼为始皇帝的继承人呢?若是被始皇帝知晓,如果地下有灵,恐怕恨不得复生在世而把我们撕裂当场吧。”
萧何继续问。
“但我们所做,是为义行。”
“对,也不对。”
刘季垂眸,望着萧何仰面的脸庞。
“我们要为了更多的人而去舍弃小部分,要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对将要发生的悲剧坐视不理。”
“我们怎么可能是为了百姓呢?那些因暴政而死的人们,如果知道了我们的旁观与冷酷,只怕会恨不得咒骂我们万世污名吧。”
“我们的所作所为,首先为了的难道不是我们自己吗?那些因为我们而勉强受惠的百姓,若是知晓我们的坐视不管,恐怕也会咒骂我们是群小人吧。”
“卑劣的,可耻的,厚颜的,可恶的,可恨的小人。”
“但是啊,萧何。”
刘季的眼睛望进萧何的眼底,他这才能从自天幕将后世道来之后,向来远比他冷静、戏谑、用着玩世不恭的态度甚至调笑未来,嘻嘻哈哈的刘季此刻的眼底,看见那很深沉的复杂的情绪。
“——我们就是得这么矛盾着,”
“为了我们自己甚至更多人的未来,毫不姑息地舍弃掉那些人的现在。”
难以言说,难以回复,萧何感觉到好像灵魂的深处都有着什么东西跟着这样浓厚的复杂的情绪震颤——或许不只是灵魂和错觉,他的手,他的脊背,他的腿,确实浑身每一处地方都在跟着战栗和颤抖。
他的头脑此刻是空白着的吗?他的嗓子此刻还能正常说话吗?他真的没有因此窒息吗?
萧何听见自己清晰的,镇定的,甚至接近同样冷酷到没人性的声音——哦,原来他的嗓子没跟着身体在颤抖啊。
“臣,遵命。”
他只能追随着刘季了,多可悲啊,他从此之后只可能跟着刘季了,他们君臣注定要作为小人、冷血者活下去了!
……
萧何最后,才能从自己的肺腑中,喘息到一口接近被解脱的空气。
——他能追随刘季,原来是多么的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