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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剑豪杀阵(第2页)

其实过不过门,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分别,毕竟我从小就在他家。我父亲一直就是他家的老家臣,官拜“筑后守”。也常被派去跟有乐的爸爸“三河守”信秀大人打交道。只不过,他爸爸徒然顶个头衔,并没有守住三河这整块地盘儿。那时,我家翁的东海女婿已经染指那块地盘,正和有乐他爸争得不亦乐乎,夹在他们之间的是那个来回当两家人质的葵衫小城主。

我父亲被差遣去四处办事的时候,便把我放在老爷爷家,让我陪他幼子一起玩儿。我从小就学着伺候人,是从照顾我那多病的父亲开始的。由于没了娘亲,加上父亲又常不在旁边,所以我不但很早就学会了照顾我自己,也从小就帮着照顾其他人,包括那奇怪的老爷爷,以及他幼子忠重。

大女儿去世后,老爷爷的家里总是跟他那奇怪的头发一样混乱。虽然住在东海女婿那里,他又不让东海女婿插手他私宅里边的事情,他的小妾病的病、死的死、溜的溜,留下来的也唤不动。很少有外人知道,这时候起,老爷爷私宅里的事情其实是我在打理。不过后来我觉得,其时来他东海女婿家当人质的那位葵衫小城主应该知道。并且他一直没有忘记家事归我管了之后变成井井有条的样子。

但我总是搞不定老爷爷那混乱的头发,因为他经常心情不好,每当心情不好加上喝醉酒,头发就会更加混乱。即便我悉心给他梳理好了也没有用,转眼就会乱糟糟。

他是个喜欢谋划事情的人,经常眯着眼睛琢磨怎样搞东搞西。不过最后总是搞砸了,任何谋划折腾到头来,都会变得跟他头上的毛发一样混乱不堪。比如,有一天在跟他外孙以及他幼子踢球玩耍的时候,他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派我父亲去煽动有乐的爸爸跟他的东海女婿干仗,认为不论谁赢结果都是他赢,然而这个结果从来没有出现。

  反而在有乐的爸爸壮年病逝之后,老爷爷的东海女婿跟有乐的哥哥为争地盘干仗,连命都搭上了。老爷爷乘机又谋划要争夺女婿家的大权,结果跟女婿的妈妈干起来,这场架一掐之下,不用说,老爷爷又没得混了,只好逃亡去投靠他洛中亲家,也就是他儿子大膳大夫妻子的娘家。和他女婿的妈妈寿桂尼娘家一样,亦属京都公卿门第。

大膳大夫原先的妻子是关东诸侯朝兴大人的女儿,病逝后经由老爷爷的东海女婿牵线说媒迎娶了左大臣之女为正室。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老爷爷的人生路线图是这样的:身为左京大夫“陆奥守”的他,在被儿子大膳大夫“信浓守”放逐后,去住在东海女婿家,又不甘寂寞,派我父亲“筑后守”去煽动有乐的爸爸“三河守”跟他的东海女婿干仗,有乐爸爸死掉由有乐哥哥接手继续干仗,老爷爷的东海女婿被干死后,老爷爷又被女婿的妈妈干跑,逃去哪儿好呢?他逃去了驱逐他的那位儿子大膳大夫妻子的娘家,也就是他的东海女婿作媒的那一户亲家里躲避女婿的妈妈追杀。

不过,我觉得跟随老爷爷在洛中的日子,也有过难忘的快乐时光,但更短暂。

起初老爷爷也很得意,他甚至认为他比谁都更早“上洛”。虽然他是在谋夺东海失败之后的逃亡中“上洛”成功,不过他总是觉得这也比女婿的上洛失败身亡或者其他人的各种各样上洛失败结局要好很多。即使他明明清楚的知道女婿并不是为了上洛才去打有乐哥哥,那是战端已起、寸土必争、不得不打。

那时屡番起意“上洛”遭到阻挠,至死未能成事,带着遗憾离世的豪强,应该是绰号“越后之龙”的辉虎大人。虽然据说他个人起码进过两趟京,那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上洛”,其中的心酸,鲜有人知。百般阻挠他“上洛”的那些人里面,最起劲的就是他宿敌大膳大夫。虽说大膳大夫也有“上洛”取天下的想法,不过真正想上洛的是辉虎大人,他用自己的行动尽最大努力,但最后仍然没有实现,结果是非常悲催。大膳大夫多方施展手段,让辉虎大人周边的人站在他对立面,耽误了他青春。可以说能挑唆的都被挑唆了。这是辉虎大人远远不及大膳大夫的地方,也是他多年来试图上洛但是失败的根本原因。

要说辉虎大人有何感受,那当然是很不爽的,据说他曾给心腹写了一封信,吐露自己极为郁闷又无奈的心情,大概意思是抱怨说“这帮人这么整洒家,洒家怎么整得过他们啊!”由而可以领会辉虎大人非常酸楚的心境了。

但反过来也可以说,由于有辉虎大人这样的劲敌,大膳大夫他自己就算早就想“上洛”也没法实现。

那时候真正意义的“上洛”,通常是指一方诸侯拥有足以征服四方的实力之后率兵进京,去实现自己的主张,而不是单单前往洛中走一趟就叫“上洛”。老爷爷进京时虽然没兵可带,无非又过着寄人篱下的流亡生活,然而他也不甘于只是玩耍。

并且他一路上已在谋划事情。刚进京就让我去学沏茶,理由是看我沏得好,他喜欢。有心要让我在沏茶方面更上一层楼。不管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小孩子总是没办法只有听大人摆布的。况且我也喜欢学冲茶,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有乐,因为他逃家,跑来我学茶艺的地方跟我玩。直到撞见他哥哥把他揪回去。

我学沏茶的期间,常跟随师傅去将军府伺候。“将军爱开茶会,”我家那老爷爷小声叮嘱说,“你要学会观察各种人。最重要是记着那些进出最密切的熟脸以及不常来的生脸和他们的服色装束样貌,包括言谈举止,说什么做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

我懒得告诉他这么多,反正他也没生我气。由于见我乖巧,大将军就让师傅把我留下他府中伺候。因为他茶聚的时候多,并且很多时候与人会面不喜欢有大人在旁伺候,据说是怕被别人收买来偷听,而且闻知我师傅提及我的来历,年轻的义辉将军点头说:“甲州和东海家的人还是可靠,不容易被京里那些小人收买。而且我也早就想结识甲州老主公信虎大人了。”

就这样,我那老家翁高兴地去见将军了,并且如愿成为将军的其中一个伴伴儿,平时就是陪他玩,无非聊天、踢球、品茶、饮酒作乐之类。可是据我观察,义辉将军并不是爱玩的家伙,反而他比较严肃,更多时候紧锁眉头,总显得有心事。

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和我家那老爷爷装成玩乐无状的样子,仅在没有外人在旁之时,他们就闭上门在说一些很严肃的话。我总是能进出自如的,一来在将军眼里我不算是外人,二来最重要是因为我无非一小孩儿。那时我就很担心将军的命运了。因为我发现我家那老爷爷在帮义辉将军谋划事情,按惯例他一谋划,事情就糟糕。有一次还看见他拍胸膛说:“届时我那些在甲州、信州领兵的儿子们必奉将军令,前来搞定一切!我东海的外孙也决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已有足够丰富的经验,每当老爷爷又在谋划事情,我就觉得要糟。在家我都打包了行囊,还悄悄跟忠重说,我们要随时准备又踏上逃亡之路。“因为你爹又折腾了!”

不过义辉将军也没有那么呆,他并不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老爷爷一个篮子里面。

那天我在廊下帮着师傅煮茶的时候,师傅有事稍离一会儿,让我一个人守着炉子。我正自盯着炉火发呆,听见一个柔和的话声在背后询问:“红泥小火炉,你在煮什么?”我头没回地答曰:“煮茶。”那柔和的声音说:“可惜不是煮酒。”

将军在屋里听见那人的话声,就笑道:“煮酒论英雄,不适合你跟我。”

我闻到一种龙液香般的气息随着华服袂影飘逸而过,抬起头时,没等瞧清模样,那人已进了屋里。我听见那柔和的语声说:“我只要有酒即欢,醉卧沙场君莫笑。”

“辉虎殿要把酒言欢,还得等我出场!”随着一声听来好嚣张的大笑,我看到有个头发狂乱的家伙提着个难看的酒瓮大摇大摆走过来,这厮年纪很轻,轩眉间英气逼人,却掩不住眼神中的疯狂之气,行走姿态睥睨自雄,仿佛自来目空一切,并且衣着华丽到甚至近乎夸张的程度。他在长廊老远看见我就做出舞蹈形态来挑逗,还瞪起眼睛指着我说:“又是你这古灵精怪小姑娘!你别又蛊惑我弟弟一起逃家,要逃你自己逃来我家收你当作‘填房’生几个蛋还说得过,不然下次再看到你们两个偷跑去城河那边桥下摸鱼,我一定捉你打屁蛋。”

看到我呶起嘴,他一个箭步蹿过来哈哈笑,指着我说:“别哭鼻子噢!大不了哥哥跳个舞给你乐一乐……”随即不顾我摇头,硬是跳起个怪异之舞,且唱:“人生五十年,天下间,一切恍如梦幻……”

就在我看傻了眼时,屋中那个柔和声音飘了出来,优雅地打断这个狂人的歌舞表演。“你这个佛敌,也懂得佛教‘六欲天’里的第六天他化自在天的故事?”

那狂人收了舞姿,拿着酒瓮往我头上转来转去说:“瞧你说什么话?‘佛敌’什么的,我现在还不打算是,将来也压根就不是。那不过是我的那群敌人无耻地造我谣,尤其是那个谁!”我忍不住抬头问:“那个谁是谁呀?”大概就是从那天起,我也学会爱说“那谁、那谁谁……”这类话了。

而他,就是那谁谁谁谁。当时他冲着我笑:“那个谁,就是你家那谁的哥哥那个谁!他老爸就是不久前来将军府里当伴伴儿的那个谁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事情!辉虎殿远在越后,你怎么也来掺合?还带领一支精兵跟随来京,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要借机上洛了吗?”

瞅着他眼光渐转狠厉的说着笑着,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味了。这时,将军在屋里打圆场道:“你二位今儿都是我请来的贵客,不要互相猜疑。从越后到此来一趟路途艰险不容易,辉虎殿须经过许多敌对之地,不得不多带人马加以防范。信长殿的兵马距离京畿比越后的春日山城近许多,何况这一带谁敢招惹你?”

那狂人听着似感舒服了些,却伸出食指,往我鼻梁勾了一下,嘿嘿的笑着后退进屋,眨着眼朝我打哈哈:“和尚们说,人世间的五十年在第六天里就是一昼夜而已。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白。不过一弹指间事,素闻辉虎殿当下正值风华绝代,如此佳人敢千里迢迢来京与将军、公卿们觥筹交错,怎么能不多带些猛人沿途保护,万一半路被坏蛋抢走了呢?咱听着都觉‘我心戚戚矣’……嘿嘿,倒要看看你长的有多靓,太美就留下我这儿不许回去了啊,索性跟我一起回清洲去跳敦盛之舞,羡慕死那群敌人,尤其是你这小丫头蛋子家那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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