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们七嘴八舌、家长里短了一阵,有个瓜子脸模样的妇人从身后捧出牌匣,让另一个凸额阿姨帮着摆好牌局,招呼道:“牌会了、牌会了!先玩一会儿牌,过会儿我们再摆弄茶会。有时间剩余还可以弄一弄花会。”宁宁摇头道:“这一铺牌,你们就玩到昏天黑地了,哪儿还能有茶会花会?”
阿松陪粉脸妇人到牌局那边坐看,转面见我在旁奉茶伺候,就招手道:“你也过来学着玩。”粉脸妇人笑眯眯的说道:“不会几手,男人们出门征战的日子,咱们留在家里会很难熬喔!”我被拉过来打了一会儿牌,粉脸妇人在旁指点道:“你手气不坏,大胆打,输了算我的。”
“堕落啊,”有乐伸着头往门里瞅,唏嘘道。“一来我家就堕落到跟她们玩牌了。”
“咦?”妇女们眉花眼笑道,“长益,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我路过这院,听见里面充满堕落的声音,”有乐从门廊外伸头而入,探觑道,“顺便进来看看你们在搓啥牌。”
“你不是顺路吧?”妇女们眉飞色舞道,“你留下个如花似玉的妞儿丢在我们这儿,就不怕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去?”
“不担心,”有乐在门边笑觑道,“有你们在这儿开牌局,从来鸡犬不宁,就算院墙外有什么动静,也无非只是鸡飞狗跳。”
“刚才是不是你在院墙后面摔啦?”妇女们笑问,“先前我们涌进屋时,听到好像有个人在后院那边墙外摔了。”
“正如你们知道的,”有乐从后边伸头来看我的牌,说道,“我不干翻篱笆或者爬墙头的事情。子不立于危垣之下,是我的人生守则。咦?你这牌都‘糊’了……”
“‘糊’什么‘糊’,又不是打明朝的麻雀牌,”妇女们纷纷推他出去,笑骂。“你不要来搅局。”
“晕,这里美女太多。”有乐挣扎道,“真受不了你们……”
妇女们打趣道:“你去跟卖鱼那个利休玩吧,不要装作愿意在这里陪我们。”
“不是卖鱼,”有乐啧然道,“是卖你们爱吃的咸鱼。冲茶只是他业余的爱好,然而能把业余的爱好玩得这么好,值得大家仰慕,而不是取笑。”
“那你还不赶快去找他玩,记住顺便给我们捎带些咸鱼回来拌稀饭吃。”被妇女们纷往外推的时候,有乐犹自挣扎着伸手拉我,扒在门边说道,“其实咸鱼拌干饭也很可口……”
我跟他出来,问道:“你真要去京都找利休?”有乐拉我之手,跑出门廊说道:“想去。”我忙跳过来挨近他身边说道:“带我!我想跟你去。”有乐摇头叹道:“别撒着欢儿蹦过来,我想去也去不成。他们不让去!说没恒兴陪伴,不许我出外。你呢?”我小声说:“这会儿周围好像没人跟着我,咱们一起溜出去玩?”
宁宁跟在后面,见我们要往庭院外跑,蹙眉说道:“你倆不要四处乱跑了。”有乐转头问道:“秀吉去哪里了?”宁宁哼了一声,摇头说:“别问我,不知道。你俩别往园外跑,最近听说外面不太安全……”有乐拉着我奔出院门,说道:“不去远处,就只在园子里四处逛逛。祢祢,你别让清正、正则、长泰他们跟着!”
宁宁在后边说道:“我偏让清正、正则、长泰他们跟着,并且还要再加上我义弟长吉,帮着一起看住你们。”
有乐见树荫下摆放的矮茶几旁有人起身,连忙拉着我往另一边走,说道:“长吉是秀吉的连襟,宁宁这个义弟很听她话,看来要死跟着我们了。他父亲是安井那边的重继,却把他入赘给土岐氏支族浅野家族的长胜,改姓浅野。长吉跟随岳父长胜成为我那位当家哥哥的弓众。但他其实最听宁宁的。”
走了几步,他突然转头,纳闷地问道:“正则,你眼窝怎么黑了一边?”后面一个跟随的扁脸小子捂着眼窝,闷声回答:“挨打了呗!外边很不安全,昨晚我守夜,出来尿尿,在后园门那边被人打了一拳就跑……”
“他踢球的,你该见过啦?”有乐向我笑觑道,“正则的父亲也叫正信,然而姓不同,他家是以地名为姓。他爸爸在我们尾州乡下专门做桶的,他母亲是秀吉的叔母或阿姨。他家自称祖上出身平氏。有时又说是藤原氏。还有一说,声称出自清和源氏。一个箍桶匠的儿子,能够被传说出这么多出身,也真是难为那些家谱编撰者们了。真会掏祖脉,挖坟都没有这么挖的……咦,你被谁打了?”
“我拿的灯笼昏暗,看不太清。”扁脸小子闷声回答,“而且我当时很睏。园外不知何处跑来一堆流浪汉聚坐在树下那边,我迷迷糊糊走进树丛,似乎尿到谁脚上,突然挨打。”
“你回想一下,”旁边一个小姓询问,“那个人有什么显著特征?若能辨认模样,回头帮你报仇……”
“想起来了。”扁脸小子回忆道,“那个人耳朵上似乎有苍蝇沾着。这个显著特征好不好认?”
有乐闻言失笑道:“然而那只苍蝇飞走,不就没特征给你认人了?”
正走之间,闻听后园那边有些喧哗。
有乐问道:“谁在外边大呼小叫?”一个小子跑过来说:“后园门口来了一堆外乡人跪着,任凭驱赶,说什么也不肯走。”
门外跪着的那帮戴草笠披麻衣之人里头,有一人说道:“我们是东海旧臣。跟随雪浮大人前来伺奉已故义元公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