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曾合眼的张慕云听到身边的蒲胡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用手推了推,见没有反应,才蹑手蹑脚钻出罗帐,摸黑穿上衣服,带上汉阳造步枪及手电筒。
门外,尹东波、谢老狗已等了多时。见张慕云出来,尹东波轻声说:“弟兄们都起来了,在岩洞里等候大哥。”
张慕云点点头,亦轻声问道:“满叔那里有无动静?”
“没有,他们都睡了。”
张慕云仍不放心地来到张云卿窗外,借着星光,五条大汉一溜儿躺在铺上,有的打呼噜,有的磨牙,有的梦呓……他松了口气,率尹、谢两人攀藤附葛,下到崖下,鱼贯进入燕子岩。
岩洞内火光明亮,十几个弟兄见张慕云来了,迅速列队。
张慕云满意地扫视一眼部下,从谢老狗手中接过一把香,在火把上点着了。他站在队列前,宣布道:“今晚我们去‘暴’黄桥铺团防局,弟兄们一定要听从指挥,不许擅自行动。时候不早了,出发吧!”然后逐个发一炷香,下令将火把熄灭,由谢老狗领头,走出岩洞。
洞外很黑,通往山外的路两旁是高高的树林,把仅有的星光都遮了。匪徒们惟有看着前面的香火行走。
压阵的张慕云远远地看到十几个红红的火点如蛇一般在黑暗中游动,偶尔有风穿过山谷,那火点便散落一抹火花,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后,张云卿对他们这帮行伍出身的人自然不敢小瞧——他若有自知之明的话,会自动退出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团体。
经过四个多钟头的急行军,匪徒们来到黄桥铺街外。他们的出现立即引起一阵狗叫。但这不要紧,现在是凌晨四点左右,镇上的人都在梦乡,别说是狗叫,就是枪声也惊不醒这些后半夜酣睡着的人。
在进街前,张慕云到一隐蔽处再次点燃一把香,分给部下。匪徒们各持一炷香,用右手举起,半蹲着快步入街。
黄桥铺的房子多系瓦木结构,窗口开在三尺高处,蹲着走路可避免睡醒者发现,最主要还是不会惊扰各家各户关在屋里的狗——这年头匪盗太多,连夜晚游走的狗都要被偷。
从街口到团防局附近,一路顺利。他们躲入一座祠堂内,就近进行分工。团防局是一座四合天井的瓦木屋,外面有一堵约六尺高的青砖围墙,正大门口是两扇大铁门,不分昼夜有哨兵把守。尹东波详细地向匪众介绍:“这四合天井虽有四栋房屋,但只有两栋住了人,前面是过路,东厢是厨房、饭堂,西厢是仓库和厕所,正屋才是团防局的睡房。刘异住了一个小房间,其余三十人全部睡大通铺,枪就在床头的枪架上。等会儿我和老狗把放哨的干掉,打开大门,弟兄们就冲进去。”说到这里,转对张慕云:“大哥,是不是分两部分行动——你领几位在外面接应?”
张慕云点头表示同意。
一切布置妥当,尹东波、谢老狗把装满子弹的驳壳枪藏好,走出旧祠堂,一路哼着黄色小调,大摇大摆地向团防局走去。
老远,团防局门口的哨兵喝问道:“站住,什么人?”
谢老狗听出是郑正良的声音,大声回答道:“是我,光文你没听出我的声音吗?”
那边说:“原来是谢老狗呀,这么晚来干什么?”
“嗨,你装什么蒜,昨晚赢了我和老尹的钱,不是说好今晚来扳本的么?”
“嗯,有这么回事。”张光文打着哈欠说,“他们都睡了,我进去看能不能叫醒。”
“不用你叫,”尹东波忙说,“你守你的门,提防土匪过来暴团防局,我们自己去叫吧。”
这时,团防局的三条狗对着尹、谢两人吠了一声,郑正良在其中一条狗的头上拍了一下,狗们就不叫了。他又打了个哈欠,说:“那好吧,我肚子痛得厉害,可能是要屙屎了,你们自个去吧。”
原计划是先干掉郑正良,见他向西边的厕所走,尹、谢只好取消这个计划。来到大门口,将门大打开,向外面吹了声口哨,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匪徒不问青红皂白地一拥而上,对着里头就是一通乱打。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很顺利地来到正屋,对着大通铺又是一阵乱枪,并齐声呐喊。打着打着,他们感到很奇怪:里面并无任何动静。
尹东波亮起手电一照:大通铺上空空如也,枪架上连一支枪也没有。
“不好,我们上当了!”尹东波话音甫落,外面即响起了枪声。
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凭丰富的战场经验,知道这是团防局在旧祠堂前与张慕云交上了火。
实战经验最丰富的谢老狗说:“大哥有难,旧祠堂里人少,无力抵挡刘异的强大火力。弟兄们,救大哥要紧!”
匪众转身欲打回旧祠堂,然而未出大门,对面街上一挺轻机枪从墙洞里喷出火焰,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