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任务结束,他和阵亡战友们的遗体一起,浑浑噩噩地被派来接应他们的人转移回北京。
部队为战友们举办葬礼的当天,他不顾医生的阻拦,挣扎着去到了现场。
就是在那里,他与邵棠见了云南归来后的第一面。
和她的父母一样,他们都憔悴了很多。
邵母捧着邵荣的骨灰哭得撕心裂肺时她含泪在旁安慰,因这一幕而心如刀绞的卓熠几乎愧疚得无法呼吸,继而便迎上了她似有所察,突兀投来的视线。
作战报告是特战队的机密,她即便是牺牲战士的亲属也不可能享有阅览权限,但她父亲担任院长的军属医院和飞鹰特战队属于同一个军区,那些本次任务中受伤不重的战士都在此处休养。
她知晓事情的全貌,清楚如果不是他想军功想疯了,害死了邵荣的突击队计划根本不会实施。
他才不是在凶险作战中幸存的英雄,而是货真价实的罪人,和毒贩一样死不足惜。
她已经很克制了,直到葬礼结束才避开离场的人来到他跟前,对他冷冷说出一句“离婚吧”。
卓熠点头应了句“好”,目送她离开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本就有伤的腿再难支撑身体的重量,跌倒在地时甚至意识模糊得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
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失去了那个曾深深爱着他,为了能给他一处安心之所,愿意将余生都托付给他的女孩儿……
同她领回离婚证的当晚,他的战后ptsd首次发作。
他心里太难受了,被民政局门口偶遇的程蓦扯去喝了顿酒,喝到重伤未愈的身体不听使唤了,便被程蓦扛回了家。
午夜时分他生生从噩梦中疼醒,疼到全身痉挛,崩裂了多处伤口都浑然不觉,吓得程蓦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打通的电话时竟声音颤得说不出整句。
“刚从一线退下来的特种兵,患上战后心里综合征的概率很大,不是一蹴而就能治好的,得慢慢来。”
看过他病例的医生如是说。
“先把身上的伤养好,短时间内别给自己压力,再定期做做心理咨询,问题不大。”
可正如他身上至今留存的五枚弹片,他将这份心理上的折磨也当做了惩戒自己的方式,愈演愈烈的症状背后,是他再没机会对邵棠言说的歉疚。
“棠棠……”
卓熠的声线咽然,抱住邵棠的手臂在抖,仿佛要将邵棠揉进自己身体中一样,将怀里的人儿越揽越紧。
邵棠被他箍得有点疼了,却默默吞回了已至唇齿的嘤咛,只不声不响地回抱他,素手在卓熠紧绷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
“棠……”他们久久地拥抱着彼此,同样是医学生出身的袁芯苒也觉出了不对。
然而她询问邵棠需不需要帮助的话刚,就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白光,瞧见将下颚搭在卓熠肩膀上的邵棠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警觉失调,解离症状,疑似创伤重现,以及认知和心境负性改变……
邵棠没有系统学过心理学,但她作为外科临床方向的医学博士,因为有些受到严重外伤的患者就是会患上创伤性应激障碍,所以她是了解其分支,战后心里综合征的。
她可以确定卓熠绝对是患有战后ptsd的,而患病的原因,十之八九是那次直接导致他退伍的云南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