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目光一亮,难掩得色的说道:“耶尼切里近卫没那么好杀光。他跑去找帮手,此时奥斯曼大军就在附近,倘若惊动了扎干诺斯,你们全都要完……”
话声未落,一个链子锤呼嗖飞甩而出,抛击夜幕下那个踉跄奔逃之影,眼见应声扑倒,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眼光转黯。但见有个猛汉扛着大鎚,从倒地之人旁边捡起链子锤,挂在腰间,拖拽其躯复返,没好气的问道:“尸身上插有一支弩箭、一把飞刀。刚才谁扔的?”
墙影下一个拿火把的挎弩少年拔出弩矢,顺便摘下飞刀,抛向柱畔。一个垂首蹲坐的摧颓小子接过飞刀,别回腰间。没等我投目多瞧,他又低脸枕坐臂弯,火把光亮移开之后,其影又隐回暗处。
“先前你为何叫我们留下他不杀?”神态骁悍的铁甲剑士转望微须骑士擎着火把穿出暗雾的身影,伸剑指着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冷哼道,“这是奥斯曼苏丹,好不容易能有斩首的机会,为何不一并斩草除根?”
“他不一样,”我忍不住拉着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后退,避过剑锋,蹙眉说道,“况且我觉得你们今儿杀的人够多了。那边还绑有一个似是准备要烧死的人,瞅着很可怜的样子,还戴个那么笨重难看的大桶在头上。这般搞法,不知是要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十字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影哂笑道,“分明是要做烧烤。况且你觉得他可怜?”
“我也觉得这家伙透着说不出的可怜兮兮。”有乐啧然道,“以各位之着装、造型以及人设,毕竟属于修道之士,理应慈悲为怀。用这么大条粗链拴着拉过来拽过去,成何体统?你们不讲究道具吗?拿这么简陋的便桶随手往头上一套就拉出来遛。给人家戴个便桶也都算过份了,滥杀无辜不好吧?”
信孝伸着茄子敲了敲桶,从旁猜测道:“看不清此人本来模样……会不会是宗麟呀?”
“对呀,”有乐闻言忙来凑觑,张大眼睛瞅来瞅去,并且抬手拍桶,说道,“半天没看到宗滴这厮了,难道是他原本一脸涕泪的模样给人罩在桶里?假如果真是他,我不介意你们烧他一下,然后再放些糖洒在烧伤之处,吸引蚂蚁去咬啊咬,痛到他酒醒……”
正说得欢快,不意被人从后面搂抱。信孝伸茄一指,提醒道:“宗麟在你后面蓬头散发地出现。别回头啊,当下他的样子就跟猛鬼似的难看。”有乐推开宗麟之脸,懊恼道:“桶里准备挨烤的竟然不是他!反而被宗滴这厮偷偷摸摸藏到我后面,乘机施以奇袭……”
十字刑柱旁边的披罩银缕衣之人愣望道:“这个僧伽罗人怎么回事呀,鬼上身吗?”有乐挣身而出,躲去十字刑柱另一侧,忙着揩拭嘴腮,并且拿过托钵僧手捧之碗,咕噜噜漱口,喷水曰:“他是九州来的阔佬,不是僧伽罗人。至于有没有被什么东西上身,拜托各位道友绑他起来折腾一下就知道了。”
火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影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摆出这般架势是要折腾人吗?”
信孝伸茄去敲了敲铁桶,惑问:“却不知此人何罪之有?”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在我耳边悄言道:“叫你的同伴休理闲事,放机灵点儿,一有机会就往海边逃。”我转面瞧了瞧他神色,见似有异,不由蹙眉问了声:“你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了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仰观夜穹,不安地接茬儿道,“这是‘魁星踢斗’之阵,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诡谲杀机,且有奇门遁甲的气象,伴随着星罗棋布的险相森然逼近,更加不妙的是,我们处于‘主死’的方位,生路在南边。不想死在这里,就赶快跟我一路向南,往生门的方向跑……”
没等他煞有介事地说完,好几只手伸来卯他脑袋。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叫苦道:“哎呀啊……你们为何又敲我头?”有乐卯之曰:“南边是大海。你一味鼓动我们跑去跳海,那边半条船影都没有,还说是生路?”信孝伸茄敲打小个儿家伙,说道:“对呀,我也是一听就生气。从先前在加拉塔那边,一直到这片残园,这家伙总在撺唆我们去跳海,不知存何居心来着?还不如这就直接去撞墙,也比掉水好……”
我转头寻觑道:“咦,信雄去哪里了?先前他还一路嚷闹着说要回家,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火刑柱旁边的披罩银缕衣之人忽哼一声,恼道:“哪儿来的小胖子,你干嘛突然跑来摘下他头罩的铁桶?”我们闻声纷望,只见信雄摘掉十字刑柱旁边拴着的那人所戴之桶,随即跑开,从一众持剑甲士之间溜得飞快,蹿去墙角那边,将一个微蠕的袋子放入桶里,伸嘴凑近,小声说道:“先别乱动,回家再放你出来。好不好?”
有乐惑望道:“信雄伸头去桶里,在跟谁说悄悄话来着?”小珠子晃出来,蹦着说:“他在跟蛇说话。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你们有没听到脑袋里萦起仙乐飘飘般的缥缈之音?”
“没听见什么呀,”有乐他们纷纷懵然摇头之际,我耳边一片嘈杂,转头望见那伙持剑甲士不知为何乱作一团,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旁显得越发不安,催道,“四周的气象越发阴郁诡谲了,要跑就赶紧!”
“能跑去哪儿?”蚊样家伙往暗处欲避不及,有乐拽他过来,打手势招呼我们朝墙后悄悄聚去,我拉信雄跟着,小珠子却犹蹦跳道,“你们这样跑不掉的。就算撞了墙也不行,除非有人会使用‘三方輪’……”
信孝闻着茄子,愕问:“什么东西?”
“三方輪,”小珠子回答,“是时间校正的器物。据说能用来校准定位。屡次找不准方向以及穿越太多会导致印象模糊,后果甚至严重到使你迷失方向。而它有自行纠正人们记忆与现实偏差的效用。微调之后,你就会记起河越夜战之后,才有善德寺会盟。”
“管它孰先孰后,”有乐招呼道,“先撞个墙逃去别处再说。大家快聚拢过来,一个也别漏下……咦,怎么有这样多托钵僧也跟来了?宗滴呢?”
我瞥见宗麟从墙后爬出来,忽感奇怪:“宗麟已经醉成这样,先前是谁一路带他来这里呢?”
包括托钵家伙们在内,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之际,黑须先生从墙影里现身,低哼道:“除了我如此好心,还能有谁?”
长利在前边惊呼道:“你们看这个家伙是谁?”
许多火把围在十字刑柱那边,信照也在其间纳闷道:“这个冏形面容的老头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火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人忙要拿麻袋去罩在那老年人的脑袋上,有乐上前一指,诧问:“他怎么回事呀,先前在加拉塔那边,明明看见有人用简陋的火器刺杀了他,却如何又在这里好端端的出现?”
“再厉害的兵器也杀不死他,”披罩银缕衣之人摇头说道,“六年前在波兰,我杀过他。十二年前在匈牙利,同样是他,被许多人马围攻,利箭穿身,长戈贯体,结果怎样呢?现在我们又看见他浑若没事般的出现了。”
“你们决计是认错人了。”长利拽下罩头的麻袋,憨然道,“世上模样长得相似的人也有不少。”
披罩银缕衣之人冷哼道:“你看他现下又像谁来着?”长利摘掉罩头的麻袋之时,旁边众人皆有惊呼。长利转面一瞅,也错愕道:“怎么变成某个圆脸家伙了?”一个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悄步靠近,在背后不远之处,掏出个黑乎乎东西嘭的鸣放一声,冒烟弥漫。那个圆脸家伙转头惑望,其畔多名剑士也纷皆愣立,没等反应过来,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再次抬起手里黑乎乎之物,又嘭一响。
那个圆脸家伙垂首跪踣,在众声惊呼之中栽头倒地。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扔掉手里黑乎乎之物,拔出短匕,上前揪起圆脸家伙的头发,嘶声说道:“四年前他在我们村子出现。当时我刚安葬了老母亲入土,回到家却看到老母在菜园摘瓜。你们猜猜是谁这般作弄我?”
有乐忙劝阻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之类事。但你为什么揪着头发,要当众杀害一位如此慈祥的老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