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转身往外走去,独留邵润扬一人在原地茫茫然,惊异于萧淼清这样自然说要取回来的话,直待萧淼清的背影快要消失才想起来往前追了两步:“小师弟,现在不能随便过去!”
邵润扬只看见萧淼清的衣摆随着他转进的脚步而扬起些微边角,方才他喊出的话却不知道被萧淼清听见去没有,略一思索便追了上去。
萧淼清的院子与张仪洲的住所相隔不算太远,他几步脚程便也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与萧淼清所住差不多的院子,只不过其中陈设不同,雕梁深沉,角落堆叠着嶙峋怪石,却无绿意点缀,连尘土也不见分毫,仅从屋顶瓦背上冲出几根苍劲枝丫,戳进了穹顶中。
此时院子当中台阶之上却放着一对半透精雕的白玉净瓶,两瓶的瓶身上各自刻着姓名,远看过去透着几分登对。一看便知道是前不久邵润扬放在这的份例丹药,其中一只上正是萧淼清的名字了。
换做从前萧淼清见到这样摆在一起的两只瓶子,心中必要窃喜,从这里暗想出几分登对的意趣。现在却是大步上前取过自己的那只捧在手中,再垂眸去看地上属于张仪洲的那个,见了那熟悉的笔画名字终是多几分心硬,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净瓶在萧淼清手中一歪,里面的丹药丸子碰撞出几声清凌凌响。白玉净瓶虽只恰放在萧淼清掌心那般大,可是他随手一倒却立刻滚出一堆黄豆大的丸子,足比瓶身还占位置,如此瓶子却还重如方才,清凌凌声未减,瓶中所容纳的天地并非肉眼所见而已。
萧淼清手中的丹丸散发着微微热意,他放回去一些,独留下一颗审视。这药他认得,是修道者基础的辅助丹丸,益气助基的佳品。
只是认得归认得,萧淼清却是很多年未曾吃过了。他自小无法吸收灵丹妙药,纵使是吃多少上好的丹丸也无用不说,还会因为吸收不良而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有时头昏有时脑胀,有时候肚子痛。
为此修炼进程多少是亏了许多。
萧淼清盯着这枚小小的丹丸,心中忖度着距离上一次吃时已经过去十年光景。这十年当中虽然他的功法进步比不上师兄师姐们,但也小有所成,运气化气越发纯熟。
彼时吃了无法吸收的丹丸,现在吃了又会如何?上一世他修炼之心不足,当下却又起了再试的念头。
萧淼清做好裁断,便扭身往外去,抬手把掌心的丹丸送入口中,舌尖一卷还品到些甜丝丝的滋味,由是越发放松心神,随着喉头轻轻吞咽,这丹丸便自如进入了他的腹中。
萧淼清回头又看了一眼张仪洲所住的拘水阁,四周静悄悄的,连门口的丹药也未取走,想必此时他并不在此处。
萧淼清正欲出院门,忽然觉得腹中一阵温吞异动,他才生疑,那温吞便瞬时化作从内灼烧出的烈焰,自他的气海处升腾出火一样的温度,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萧淼清的体内将他给烧死烧干般,他的口中津液都一下如同沸水,猛然作起恶来。
这却奇怪,单他小时候虽与这些丹药不合,却没有如此迅速激烈的反应。这会儿活像是干柴碰到了烈火,轰轰烈烈不可收拾。难不成随他长大,这药性反而与他越发不相合了么?
萧淼清的膝弯几乎霎时不由自主软下去,他踉跄两步扶住山石勉强站住,心知必然是自己刚才吃的丹丸在闹,本想快下台阶回自己院子去,可没想到才走两步,萧淼清已经觉得自己要被烤成干尸,多一刻都难熬。
虽然晓得这只是丹丸带来的幻觉,然而当下痛苦难消,萧淼清清明的神志很快转化成了只想找到最近的水源直接跃入池中为自己找个清凉念头,否则他恐怕真要光天化日下在张仪洲的院子里扒掉自己的衣服,丑态毕露了。
这可要不得。
萧淼清混沌的头脑里面忽而想起张仪洲内院中的一方灵池,池水直接与师尊的处的灵泉相连,最有安神宁心的功效。
不过当下的萧淼清也是有什么就用什么了,只要是水,臭水潭他恐怕都会毫不犹豫一跃而入。
萧淼清踉跄间往张仪洲的内院去,这里果然没人,一路他未曾听见一丁点动静,但也可能是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声响。灼热之感好像要从他的骨头缝里钻出来,捆住他的寸寸经络在期间横冲直撞寻找突破口,从中意欲将萧淼清的筋肉撕扯开一般,将他通身的皮肉化作薪柴烧尽。
前院往后院的几十步路,萧淼清近乎用去了全身的气力。张仪洲所居的定南院,后半边四壁合围,瓦沿围拢,较前院的阔然显得仄窄些,抬目最先望见的便是正当中一方池水正如雾似烟地往上晕着白气,如冰窟寒潭,而池水清透间又偶泛出浅红,好似有血水晕开,荡了又收。
这池水引自云瑞宗后连绵叠嶂的群山之顶,有镇定心神之用,心愈定,水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