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池水引自云瑞宗后连绵叠嶂的群山之顶,有镇定心神之用,心愈定,水愈清。
平素萧淼清最是要绕着这池水走,不妨堕入少不得吃苦头,此时却顾不了这许多,只要是水能浇熄他身上的火就好了。
见到池水,萧淼清又多了几分前行的意志,他双腿绵绵,如同被抽了骨头,成了无法自控的蛇尾勉强支撑。浑身的少年英气也折了,连腰带都被自己仓促失神间扯松,不觉衣襟微敞,露出其间紧束的雪白颈项与两寸锁骨。连同视线也迷蒙起来,好似在池水正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却又无法聚焦定睛。
仓乱间,萧淼清一步踏空便失衡坠进水中,突如其来的外物堕入,使原本平整无波的池面登时炸出一阵涟漪,惊珠飞溅,水波四逃。
寒气卷着萧淼清的足尖自下而上层层传递到他的指尖,脑海,自气海而出的热灼终于消退些许,给了萧淼清几分思索的余地。
也叫他看清楚池水正中站着的人,是张仪洲正阖目静心。
张仪洲双目紧闭,在池水最深处,裸露的肩部被波澜的水面殃及,白玉般的肤色与稀释过的血红色池水碰撞。他的发一贯整齐束好,此时却有几缕从后颈处贴肤缠连至肩骨的发丝打破肃整。
真姿容上佳者,即便闭着眼睛也叫人看得心惊。张仪洲便是这样的人,便是萧淼清清楚喜欢他要吃苦头的人,当下也又有一瞬恍惚,遑论别人。
这池水似乎被萧淼清影响,水波跌宕不休,本不深的池水如海浪般扑卷过来。萧淼清本将站住,却被浪涛束住脚腕,力道猛得一扯几乎将他抛回池边。
池水好像活了,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不欢迎。
而才离开池水一瞬,萧淼清便感觉那热灼失去压制汹汹而来,像是巴不得夺了他的命。
冷热交替,呼吸闷窒,萧淼清只想得救,顾不得其他许多,只怕自己被灵池抛出去就再不得入内,当下扑腾着与浪涛对抗,扑腾着往池水当中张仪洲身旁走。
人折腾,浪打浪,偶又有咳嗽呛水声杂杂乱乱夹在一处,一方灵池被搅得天翻地覆。张仪洲原本紧闭着的双目终于有了一丝颤动,察觉到了外界的打扰。
萧淼清被个浪头卷到池水当中,整个人横亘过来,仓促间又吞了一口水。这还不够,他忽然感觉池中好像多出许多双手,扯他胳膊拉他腿,好似要将他生生分成好几块。萧淼清护不住自己,外袍都被扯去,不免挣扎得更狼狈,没两下发簪都不知被什么拔去,一头乌发在池水中如鬼魅一般漂浮游荡。
池水至此已经转成深红色,好似一池浓稠血浆,杀气腾腾邪意四气在每一次波卷波展间。
清心灵池像一面镜子,以水色映人心。
张仪洲在打坐间感觉到了外物进入池水,然而静心时总少不了想要乘虚妄入的邪灵。
邪灵狡诈,幻化多变。张仪洲睁开双眸,视线落向血海般的池水当中,冷峭如霜,单手抬出水面,微微掐诀在掌心凝出一团雪色的光团。
仅这一团光,便叫本躁动不休的红色池水畏服停歇不少,然而依旧有什么在动。
池中的水色深深浅浅如日月交替明暗,乌发与衣料缱绻着缓缓舒错开,已蔓到张仪洲身侧。
张仪洲掌心的法决正要打入池中,忽感一双手挽住了他的腰。邪灵纵使可稍稍扰乱他的心绪,却无法化为如此清晰的实质,张仪洲略感犹豫。
便是这瞬息一滞,水中钻出一个脑袋,萧淼清的里衣不整,通身如雪肌理柔韧也缺了遮掩,乌发直散到腰后。被脱下一半的外袍偏还有些许卷在臂弯里,搂住张仪洲的腰后还往后看,眼睫上卷着的水珠在眨动间从玉白的脸颊滑落,赤朱色的嘴唇与池水几乎一同,使突然出现的萧淼清更像是这池水幻化出来的瑰丽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