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狸与他四目相对,周身的血液好似都停滞了,耳畔鼓噪天地的喧闹归于静谧,只剩下他打马越走越近,马蹄“哒、哒……”落在桥面的声响。
若天上有神佛,应当都在此时显了灵,偏在淮水之上见到他。
即便秣陵城内外处处川流纵横,但没有比朱雀航更适宜她施行刺杀的地方。
一眼扫去,和黑獭说的一样,他身量高大,肩宽体长,骑在马上,双肩与大航栏杆边猎猎飞舞的旌旗齐平,光靠她的力气难以撼动。
他身上白袍质地轻软柔滑,被体深邃,如随风延展的流云,腰上系着根玉带,衣着毫不扎眼,却从深处透出似玉的润泽,惹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这人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黑獭说,他性命昂贵,和她的不一样。
仿佛是的。
可是……
可是,今日满天的佛陀分明都在说,诸法平等!
与他擦身之时,温狸足上铃铛陡然激越作响,足尖勾在莲上,挺腰如月,翻身低沉,身体像承不住露重的纤纤蒲草,垂到白衣公子的马前。
珠帘酥酥拂面,臂钏滑到腕底,璎珞磕到汗湿的颈上。
仿佛佛前浓郁沉水香、虔诚供奉的花香都凝结成了一滴露,此刻,那露水缓缓下坠。
她咬着一直持在手里的莲花,要送与他。
舞姬借观者献艺本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只是“伎乐天”太美,而路过的白衣公子又高贵俊逸,难免叫人心生遐想。
这一幕发生在在“行像”庄重场面下,周遭僧徒蹙眉、信众屏息,连散花童子都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大象毫无知觉,兀自缓步前行。
他没有伸手接花,温狸也没有转头去看,只用余光打量鞍前,见他握着绳辔的手有收紧的迹象,松齿任由莲花坠落。
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莲花吸引,她旋即抻腰直起上身,扬缃陂在他两肩迅速一拂。同时足踩莲花,猛向空中一纵,竟鹞子翻空,离了象背。
刹那惊变,众人屏息翘首,皆以为她在仿飞天作追云逐月的舞姿。
却见她直跃到航边朱红栏杆上站定,回首望了白衣男子一眼,似乎朝他笑了笑,而后毫不犹豫一跃跳出朱雀桥的木栏,如断线纸鸢、折翅白鸟一般,直直坠了下去!
众人的惊呼才喊出来,有一个惊变陡生,只见马上本就高出栏杆的的白衣公子竟也跃身而起,与她一同坠下,落入淮水滚滚湍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