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背下这首诗的时候,楚湘其实设想过许多。
芳菲四月,她吃了晚饭,窝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休憩,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胡乱翻了十几页诗集,她还是觉得尚黎光诗作得最好。咕嘟咽几口茶,懒懒诵读一阵,楚湘又把书扣在胸前默背。
晚风吹得很轻,庭院一片寂静,十分适合躲懒,背得差不离,楚湘便开始走神,畅想两人下次再见面时的情形。
在无数本穿书文里,女配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导致原本倾心于女主的男人痛快倒戈,如果她背了尚黎光的诗,当面肯定他的才华,会不会开启什么奇奇怪怪的支线副本?
熟悉网文套路的楚湘其实有一点忧心。
说实话,虽然她很喜欢尚黎光的人设,但绝对绝对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这人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太远,理想和信念都挂在天上,高远而飘渺,和普通人在一起无异于互相折磨。
楚沅配他就很好,她性子冷傲,又很果决,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都是做大事的人。
想了好一阵,楚湘被自己的认真逗笑了。
帝京那么大,他们或许再也见不到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捂嘴打了个哈欠,那时,生活尚且平静的楚湘止住了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现在,楚湘知道了,她的自说自话、裹挟着同情与愧疚的称赞,并不会换来谁的垂青,只是又在让两个人同时难堪。
四目相对,楚湘哑了声音。
他眼底冻人的冷。
出门在外,尚黎光一直守规矩遮覆着面容,纵然方才为示诚心摘下帷帽,他也敛目不曾视人,给人的感觉恭顺极了。而现在,楚湘第一次能直视他的眼睛,那对瞳仁的颜色很浅,比起棕黄更接近于琥珀色,日影里的光泽既柔和又清透,衬着苍白而羸弱的眉眼,多么文雅堪怜。
可眼睛的主人不需要谁去怜惜同情,正相反,一但有谁这么做了,反倒会惹他愠怒反感——恰如此刻。
尚黎光看着她,色若琥珀的瞳孔中烧灼的,是被冒犯的怒意,和遭遇挑衅时的锋芒不肯让人。
第一次,他长久地直视一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姑娘,不再有那些绕口的言语修饰,笃定的、坦陈不讳的,他说——
“是吗,凑巧,这首诗我也很喜欢。看来,我倒是与姑娘眼光相近。”
那“眼光相近”四字被咬得意味深长,任谁都能听出是一句反语。
他心中有气。
也是……尚黎光这样骄傲一个人,哪里能忍受旁人对他的同情?楚湘原本不会同情他的,念诗时的字字句句,都该是对这件事会变成现实的笃定才对。
同情的对象从来是弱者,她在让尚黎光成为一个弱者。
解释不了,道歉不出,楚湘讷讷不言,心里堵得厉害。
见状,寻书动了气,瞪向尚黎光:“公子说话何必夹枪带棒?我们东家好心回话,您不领情就罢了,这般——”
“寻书!别说这些……”楚湘急急拽住她一片衣角,恳切地摇头。
尚黎光冷眼看这出主仆相劝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