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上菜的速度加快了,分餐制为众人省了一道互相夹菜、推三阻四的环节,吝于言辞的人得以在填饱肚子的同时,欣赏了一会舞台上的表演。在餐厅变得灯火通明后,长发青年的爵士乐也不对味了,最后献唱了一首中老年听众们喜闻乐见的《相约一九九八》,彭乐的爸则别出心裁地点了一盘饺子。“西餐厅能有饺子吗?”“餐厅没有街上有啊,不就是买回来装个盘的事吗?没有饺子不算过年。”彭乐的爸果然真知灼见,海参荠菜馅儿的饺子特别鲜美。彭乐的妈隔着两个座位问窦方,“吃得惯吗?”窦方说吃得惯。
“家是哪的呀,小窦?”紧接着又来了个问题。
窦方抬起头,对方家常的谈话中带了点打探的味道,看似随意的目光亦在不断估量着她这个人。窦方顿时胃口全失。张弛拿手机在旁边打电话,目光则在窦方脸上停留了一会,他挂了电话,把外套拿在手里,“我也先走了。”
“你跟欣欣提前说好的吧?”彭乐很郁闷,怎么没人来换他下场呢?果然是有代沟啊代沟。
“都吃好了吧?吃好了一起走。”大舅发了话,大家都说吃好了,互相传递外套和提包,拖拖拉拉地往外走,这时不外乎有人掉了手机,或是有人还在洗手间,等到集体走出餐厅时,被冷风灌进脖子里,都不禁打个寒?s?噤,“赶快上车,谁没开车?”
彭乐给他妈叫住了,“你先送我回去,你爸和三姨还有点事,让他们说事去。”彭乐不愿意,“你打车不行吗?”他看了一眼还在街边孤零零的窦方。结果给他妈蛰了他一眼,“你越大越不懂事了,还不如欣欣。”是借题发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彭乐皱起眉来,他现在的打算是对窦方的事情尽量低调,不要引起家庭矛盾。他无奈地跟窦方交待了两句,开车送亲妈回家。
窦方走在街上,一时不辨方向。离餐厅隔了一段距离,有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在道边行驶,对方忽然按了一下喇叭,窦方疑惑地看过去。张弛把车窗降下来,他打开顶灯,看着窦方,“我送你。”
车里没有别人。她看见车里有个印花的纸抽盒,一小瓶香水,张弛从副驾座椅上把一个坤包还有一团丝巾丢到了后排。窦方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她猜测这应该是彭瑜的车,所以在座位上很规矩地收腿收脚,没有乱碰,心里想:张弛的妈比他阔绰多了。她不由别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在车里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黑色的衬衫,手腕上有只苹果手表。
张弛把车重新启动,“去哪?”
窦方此刻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彭乐的具体地址。“你知道彭乐家在哪吗?”
张弛当然知道,但他摇头,“我不知道。”
窦方傻眼。她不想打电话去给彭乐,知道那样会引来彭乐他妈一连串的盘问。她对彭家的人总怀有一种畏惧和提防的心理。她泄气地说:“那你随便把我放哪吧,咖啡厅,电影院,或商场,都行。”
张弛不置可否,往前开了一段。窦方想到在餐厅时他和七姑八姨在一起,话不多,人也蛮彬彬有礼,深得长辈青睐。他和彭乐不一样,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也许私下里有那么点调皮捣蛋,是个会让表妹闺蜜暗恋的那种男同学。和她更是天壤之别。
窦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喝酒了吧?”
“喝了一点,没事。”
“知法犯法啊?”
“对。”
彭乐听到这话该炸了吧?窦方在胡思乱想。她的思绪总不由自主回到小年夜那个晚上,或者更早一点,在风情理发店。张弛到现在还不知道,她那时在理发店里上班,连着两个月每天看见他自理发店门前经过。她对派出所的工作时间表简直烂熟于心,并认为他的生活枯燥无比。直到有天他留意到了她,她那时心里扑通跳了几下。
她很想继续那天的话题说下去。
可张弛没有再提起这一茬。期间他接了个电话,张弛没有用蓝牙,是拿起手机接的,窦方听到他说:“现在没空,再说。”她想也许是高中同学或大学同学的邀请,但听不出来对方是男是女。张弛很简短地把电话挂了,窦方扭头一看,车子停在宾馆的门口。
窦方有一瞬间不确定张弛的意图。听他问这里行吗,窦方忙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今晚不住宾馆。”
“你想睡在车里?”
“彭乐一会会找我的。”
张弛转头看着她。这时“咔”一声轻响,他锁了车门,刚把身体凑过来,苹果手表上屏幕闪烁起来,是蓬蓬的电话。两人都有些错愕。张弛把电话接起来,声音还比较平静,“干什么?”
彭乐如有神通,“你在哪?”
“我在开车。”
“你看手机。”张弛看到刚才何欣给他分享了个地址。“去这吧,我说抽空吃个饭得了,何欣这家伙非要我请她去蹦迪,操,她可真不客气。你先开车去,我去接窦方,她的电话半天打不通。”张弛是开的免提,窦方忙从包里翻出手机,她才意识到自己刚上车,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她有些手慌脚乱,怕彭乐再打过来,忙回复信息:我打车来。张弛瞟了她一眼,他有意避免去看她的手机,但已经大致心知肚明,他把车子驶离了宾馆。